青城的声音,平添了许多焦虑和紧张。
“督公,丞相大人来了,要带安姑娘回家!”
裴成蹊拍拍安言的手背,让她放心。
“估计是听到你的消息,直接告了早朝的假,出来找你了。
不用怕,我会为你隐瞒。”
“不必了,还是都告诉我爹吧。我做错了事,得给爹爹一个交代。”
安言的父亲,安镇业,静默立于高堂,身上还穿着朝服。
赤罗的圆领蟒袍,一顶忠静冠戴在头顶。
正如安镇业的为人,进思尽忠,退思补过。
待裴成蹊和安言走到正厅时,安镇业转身看向安言。
安言扑到爹爹身上,才喊出一声爹,就热泪盈眶,想想自己做的孽,她直接给安镇业跪下了。
“爹,我错了。”
爹爹,女儿错在不顾清规,害你名誉扫地。
错在识人不清,害得全家遭殃。
错在异想天开,妄想母仪天下!
爹爹,你从边疆被召回守卫京城的时候,一定很开心。
要不是收到女儿的手指,你也不会昨日挂帅,今日自刎……
都是我害了你!
安镇业听到安言在裴成蹊家的时候,确实气得不轻,匆忙赶来,一肚子火,可是看到女儿跪下哭嚎,哪里还有半点气?
“阿言,别怕,爹爹来了。”
“爹爹,我昨晚差点酿成大祸,与人私奔……”
“都是八皇子的错,他身为君子,竟诱拐良家妇女。
不就是名声不好听吗?
爹爹给你招个赘婿,让他看爹爹和哥哥们脸色过一辈子,看谁敢欺负了你去!”
安言听见这话,哭花的小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爹爹真是为了哄她什么话都能说。
安镇业将安言从地上扶起来,熟练地给她擦拭眼泪。
“不哭不哭……”
裴成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从后面缓缓走来。
安镇业将安言护在怀内,对裴成蹊没什么好脸色。
安言急于为裴成蹊解释:“爹爹,昨晚和今早,都是督公救了我。
要不是督公为我打掩护,只怕八皇子今儿一早就能把我名声毁了。”
安镇业气得胸口起伏好几下,还好当初拒绝了八皇子的议亲,那时就觉得此人品性不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害自己的女儿。
“多谢裴督公,照顾小女。”
裴成蹊的年纪不过和安言的大哥一般大,但在朝堂上,已经能和安镇业分庭抗礼。
裴成蹊正坐在椅子上,抿唇啧舌:“举手之劳,丞相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裴成蹊上下唇打架,像是在回味那个短暂的吻,还停留着安言的味道。
安镇业半身长的袖子垂落在手臂下,他郑重地给裴成蹊行了一个平礼。
裴成蹊坐在椅子上,受下了。
他要是不受这个礼,安镇业就得在朝堂上,还他三分情,安镇业宁可他受下这个礼,也不想于政事上妥协。
“裴督公,受老夫一拜。
保全我女儿名声,护住她性命。
来日,老夫必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丞相客气。
快些带安姑娘回去吧,安姑娘也受累了。”
安言跟在父亲安镇业身后,对裴成蹊屈膝告别。
离开前,安言回头望向裴成蹊,裴成蹊端着琉璃杯品茗,对她的离去漠然无谓。Χiυmъ.cοΜ
成蹊,你就搁这儿装吧。
裴成蹊怅然若失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大门,安言的身影,还在他眼前流转一般。
我真是糊涂了,不该想不能想的事儿。
……
安镇业带着安言回丞相府,在马车上,安言靠在安镇业身边,和安镇业全盘托出。
“爹爹,我昨晚收到萧怀珏的来信,要我和他远走高飞。
不曾想遇到宵禁,裴督公带人来追。
萧怀珏为了脱身,竟然将我推下马车!”
安镇业闻言,一拍茶桌:“他居然敢这么对你!”
“爹爹,我算是彻底看清他了,还好你当初没让我嫁给他。”
安言觉得自己的父亲,眼光真是太毒辣了。
全京城的公子哥儿都称赞八皇子萧怀珏,说他是“皎皎明珠”,她爹却一眼看透了他的本质,不堪大任。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爹不让你嫁他,和他生母是宫女,和他不受皇上宠爱没关系。
他想娶你,完全是因为皇上称赞你堪当国母。
你和他认识三年有余,怎么这一年对你格外殷勤?”
安言搂着安镇业的手臂,现在安镇业和她站在一条线上,她说什么,安镇业都能认真地听一听。
她不想让安镇业继续误会裴成蹊,只能一点点让安镇业改观。
“爹爹,我也觉得督公大人,并非铁石心肠。
昨晚,我烧了他的屋子,毁了他半个花园,还有毒死了一池大正三色锦鲤,
他都没和我计较。”
安镇业面上巍然不动,手指掩于袖口下,飞快地捏算。
裴成蹊的延安府,东厂那些人个个早就炫耀似的传开了。
造价不菲!
屋子?
他也望见那片废墟了,还好,地方不大,估摸着也就两百来万。
花园?
据说裴成蹊花园里,什么天山的雪莲,南疆的蛊花,都是有价无市的花,更为稀缺。
还有那大正三色锦鲤?
全梁国最贵的鱼,光是鱼苗一颗就要一百两,裴成蹊池子里养的都是两斤以上的呀……
安镇业掐指一算,咬咬牙他们丞相府也赔得起。
叫老大老二老三,把饷银全凑出来!
“阿言,不就是烧了点东西,毒死几条鱼吗?我们丞相府还赔不起了?
他裴成蹊那点气度,肯定是有的。
回去爹就叫管家点清账,带银子上门赔去。”
安言趁热打铁:“我看得出来,钱财对于督公而言,都是身外物。
毕竟他都能不顾性命,救我于火场。
背上灼烧严重,坐不得,卧不得,躺不得……
爹爹你也见他,今日多难受。早朝都没去,见你都只穿个亵衣。”
安言这么一说,安镇业也有所动容。
光是裴成蹊没有拿安言的把柄威胁他,他就够诧异的了。
不成想,居然还能为自己的女儿做到这份上。
钱是小事儿,裴成蹊为了自己女儿,命都不要。
这要怎么还人情?
“裴督公,确实堪当大任,是个可塑之才。
爹爹不是瞧不起阉党,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心头肉。不是走投无路,谁会送孩子去净身?
只是我与裴督公立场不同,阿言,你可听明白了?”
安言微笑着点头:“我就知道爹爹识大体。裴督公多是一个聪明人,和爹爹是英雄惜英雄。”
安言一边夸了裴成蹊,又给自己爹戴个大高帽。
安镇业心情缓和起来,笑得如沐春风。
时机成熟了,安言终于能说出那件事了:“还有一件事……”
安镇业:“还有?”
安言说起这事儿,自己都心虚。
“我还拿大哥给我的药,给他喝了。
一小瓶儿,全倒下去了……”
安镇业“额”得倒抽口凉气,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如泰山崩顶般焦虑的事儿了。
全给安言撞出来了。
“爹爹,你息怒,别气着自己。”
“阿言呐,爹爹哪儿是生气,是怕啊。
还好他没出事儿,不然……这朝堂动荡,非十年不得平息。
你大哥给你那救命的药,以后慎用,一次只许用一滴。”
“哎。知道啦。”
一套连环拳下来,安言相信,即使接下来,她和裴成蹊去端州,安镇业都会碍着裴成蹊的人情,不会难为裴成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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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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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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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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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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