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名字的事情,丁彦总不自觉想到下午。
林懋靠近自己的时候说的:
我起的名。
每回喊他,都像是你还在我身边。
丁彦莫名有些慌乱,下意识抬头看向身前的反光镜。
而此时,林懋也像是某种心照不宣地从镜子里看向对方。
两个人视线碰触,丁彦顷刻躲开。
暗自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角,笑着跟小林彦说:“我叫丁彦。”
小林彦听见名字,扭动着身子坐直:“哇!好酷!我们都是小彦欸!”
丁彦配合地附和他:“对呀!”
“舅舅,舅舅!”小林彦站到后排座椅中间,扶着椅背欢呼:“你看,叔叔也叫小彦欸!”
林懋笑着看向镜子里后座的人,一字一顿地应他:“对呀,好、巧!”
小朋友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高兴,下一秒就又窝在人怀里踌躇。
林懋看他突然安静下来,问他:“怎么了小彦,是要尿尿吗?”
小林彦摇头说:“不要。”
丁彦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此时跟着低头问他:“那小彦怎么了呀?”
小林彦皱着眉头问他:“叔叔,我们俩都是小彦,那以后舅舅喊我们,怎么区...区...区别...”
“区分,笨蛋!”林懋在前排提醒他。
“哦,知道了舅舅。”小林彦似乎抗压能力很强,对笨蛋这种称呼已经习以为常了。转头对着丁彦继续说:“怎么区分呢?”
“舅舅可以只喊你小彦,喊我大名就可以。”丁彦很认真的回答他。
小林彦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我麻麻说,只有在学校才会叫大名,在家都是要喊小名字的!”
呵,你妈妈?
你妈妈还叫你逮着漂亮小帅哥就喊爸爸呢,可真是个能坑娃的妈!
丁彦还在想,该怎么跟他解释清楚状况。
小家伙突然提议道:“那不然,我叫小彦,叔叔你就叫大彦好不好?”
“好是好,但是咱没必要。”前排林懋被这个大彦雷的,像是当初听见丁彦给多肉起的翠花、淑芬的名儿一样无语。
“小彦,改改你这乱起名的毛病,别回头跟...”林懋回头瞅了眼老实看向窗外的起名达人,嘲讽道:“跟某些人似的,乱起名字招别人稀罕!”
这个年纪的小林彦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什么事都想刨根究底:“谁呀谁呀?招谁稀罕呀,舅舅?”
“招你舅舅我!”林懋其实就在这等着他呢,抓住一切能撩着人的机会。
果然,经过高架旁的一盏路灯时,就看见后排坐着的某个招人的家伙,此刻耳朵尖明显地泛着红晕。
小林彦又开始烦恼:“那不叫大彦,叫什么呢?小...小小彦?”
“呵,小小彦是你裤裆里那玩意儿。”林懋冷言嘲讽。
丁彦抬眼瞪向前排的人。
此时,林懋透过后视镜回看向他。
“阿彦吧,”林懋一改之前对待小林彦时的随性语气,郑重且深情的看着他:“从前别人都叫你小彦,以后,我都叫你阿彦吧,好不好?”
我们在经历了漫长年岁后,总是在谈论从前。
能值得我们记住并且回味着的,都是记忆深处足够刻骨铭心的。
就像你不会记得你上周早餐吃了什么,下班路上等了几个红灯,回家之后的电梯上了几个人。
但你会记得,夜晚送心爱的人回家时吹过的晚风,以及那时候我站在身后,偷偷盯着你的背影看过几眼。
从前那个男孩儿笨拙且自卑,连一句像样的、独属于自己的称呼都不敢奢望拥有。
而如今,他只希望,让你成为他一个人的阿彦。
没有得到回应的林懋,把车子停稳,小心谨慎地跟他商量:“奶奶在家,陪我上去见见她吧,好不好?”
小林彦也跟着攥着他的胳膊,奶声奶气道:“求求你了,阿彦叔叔!去我家再陪我玩会吧!”
奶奶开门见到丁彦时,并没有太认出来,只是客气地招呼他:“小伙子,快进来快进来!”
林懋换完鞋子,提醒道:“奶,您再仔细看看,这是彦哥儿。”
“彦哥儿?”奶奶从爷爷去世之后哭得太厉害,眼睛没有前些年好了。
凑近些才认出来:“哎呦呦!你是彦哥儿呀!”
丁彦被小林彦拉着一块儿坐到沙发上。
奶奶跟着挨着他坐下,双手拉着他的手腕,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丁彦慌乱地起身去拿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奶奶安慰道:“奶奶,您别哭啊......”
小林彦记事起,从来也没见过老人当着他的面儿哭过,很会看脸色的小声问:“叔叔,太婆怎么了?”
“小彦乖,过来跟舅舅去厨房做点饭吃。”林懋抱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太婆是想阿彦叔叔了,我们过来不打扰他们。”
老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更容易情绪化。琇書蛧
见到属于自己记忆里的人,就会联想到很多当时发生的事情。
奶奶擦掉眼泪,哽咽着开口:“彦哥儿,你怎么后来都不来看奶奶了呢?”
丁彦紧抿着嘴角,轻声说:“奶奶,对不起。”
“跟奶奶说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啊?”奶奶握着他的手,掌心温热。
在听见奶奶语气温和地问出,过得怎么样的时候,丁彦终是没能绷住,眼泪瞬间决堤。
人总是这样的。
当一个人独自熬过那些苦难的时候,似乎都是战无不胜的王。
但是有人安慰之后,就会变得孤独且柔软。
林懋靠在厨房的墙壁上,看着心爱的男孩儿隐忍落泪,心疼地难以抑制。
奶奶知道青年人的不容易,他不愿意说,奶奶也就不再追问。
安抚好他的情绪之后,奶奶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
指着上面的老人跟他介绍:“彦哥儿你都没见过呢,这是我老伴儿,他过世一年多了。多亏你当年送我的照相机,你看,这些都是生前我给他拍的照片,还有孩子们的也都在这。”
丁彦一页页翻这些胶卷,每一张都是他不曾参与过的过去。
“这张......”丁彦翻到相册中间,看到一张似曾熟悉的画面。
“这张啊?”奶奶笑着看向他:“当初是我给你们拍的你忘记了呀?”
丁彦当然记得,当初第二次见奶奶时给她带拍立得,奶奶到厨房随手替他们俩拍的合照。
抬手摸索着照片被剪开的边缘,看着上头孤零零的只剩林懋的半截照片问:“可是这,怎么只剩半张了?”
“大概...”奶奶笑得慈祥:“大概是我们懋哥儿太想你了。”
“我那回半夜起来,看见他拿剪刀剪开你那半边,一个人蹲在厨房墙角看到半夜。”
“后来,就一直藏在他那个手机壳的后头。”
“那天之后他再没提过你和泽哥儿,他不说,奶奶也就没再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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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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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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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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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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