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万福忽然听到明鹤天这一句话,嘴巴惊愕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外面依然飘着鹅毛大雪,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临近午夜时分,少主居然想着此刻要去明家宗祠?
院子里已经堆满了雪,除了廊道拐弯处有几处灯光散出以外,其他地方显得既白又暗。下人们都早已歇下,四下里除了风裹着雪的声音,简直是万籁俱寂。
两人于是盏着灯,并排着向后院走去。
明家宗祠,位于开国府的东北侧。
祠堂大殿的正前方,有一道令人震撼的石牌坊,上面雕刻出万马奔腾、旌旗蔽日的战争场面。那浮雕以流畅强韧的弧线和犀利挺劲的直线,完美地交融搭配,刚柔并济、栩栩如生。琇書網
虽然有积雪堆在浮雕的凹陷线条处,很多轮廓也已经被遮挡,但那些武士和将军依旧清晰可见,他们或提长枪,或持刀剑,看上去全都威严肃穆,杀气腾腾;风雪之中的战马也是姿势各异,有的仰天嘶鸣,有的四蹄腾空,如风如电。
牌坊正后面,有一段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就到了祠堂正门。只见头顶上方悬挂着一块御赐的金匾,上面镌刻了四个鎏金大字——“懿德永晖”,正是当今圣上亲自书写。
大门两边还挂了一幅楹联,上书“千古不易惟光明故,百世如斯簪缨世族”。几根方形的石檐柱,从大门两侧依照开间排列出去,显得无比气派。
进殿即可瞧见一座圆形的博山香炉。香炉为陶瓷烧制而成,其顶上有镂空的方形盖,呈现出隐约重叠的山形,其间更雕有飞禽走兽。香炉中,丝丝白色烟气正缭绕升起。
殿内四处都有灯火,只见梁头、驼峰、斗拱等建筑构件,都用各种云纹、花卉图案雕刻组成,更辅以精妙绝伦的清晰彩绘,真正是匠心独运、世所罕见。
正对着大殿也有一副楹联,上书“是训是行赞乃祖武,有典有则贻厥子孙”。
正中间即依次摆放了明家列位先祖的灵位:
最高处的第一排正中为:“先祖拓跋封,虎烈将军。因改为明姓,也称明封。”
再往下,每一排的的正中分别是:“其子明奈,西戎校尉。”
“其子明大成,辅国将军,领琅琊太守。”
“其子明玄武,云麾将军。”
“其子明得蠡,大将军。”“其子明得驷,镇北将军。”
那最后一排便是明鹤天的父亲,以及三叔。
而从第一排逐渐细看过来便知,明家祖上也曾经是鲜卑外族——他们自从百年之前迁入中原之后,就果断易服改姓,然后不断与汉通婚,已经逐渐汉化。在他们的内心,更是早已经接受了汉家一直尊崇的孔孟之道,以及刘关张的春秋大义。
左手边有一红色方台,上面摆放了皇帝过往赐予明氏的诰命、诏书等恩旨纶音。方台两侧的柱子上也挂了楹联,上书“金戈铁马踏太行,丹心碧血换常安”。这一副楹联也是皇家所赐予,想来也是专门赞颂开国公明得蠡在太行山下促成大周王朝实现帝王基业的不世之功。
类似的楹联还有许多。右手边有一排兵器架,存放的应该是明家先辈们曾经使用过的兵器,那两边赫然挂着“聆听祖考之懿德,思怡双亲以令明”。
再靠后面也有一些书籍、信函之类,也写了“春秋匪懈,享祀不忒”、“孰事有恪,明德惟馨”等字样,无非都是对明家历代功德的传颂和对后世福荫的企盼。
“少主,已经夜半时分。你上香之后,就回屋休息吧!”跛子万福谨慎说道。
明鹤天摆了摆手,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你先回去,不必管我。”
万福欲言又止,但还是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茫然不解地摇头。
明鹤天于是轻轻地掩上了门,双膝跪拜在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
古人有云: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是啊!没有了父亲,还有什么能依靠呢?没有了母亲,还有什么可牵挂呢?
一个人走在外面,心里藏苦,脸上强笑;回到一个人的家中,孤苦伶仃,不知所措!
念及于此,他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的眼光闪烁着,然后一排排扫视过去,最后缓缓聚焦在父亲明得蠡的牌位。
那牌位端端放在一个须弥底座之上,整体都由紫檀实木制作而成,四周还描了琥珀色的莲花纹和万字纹图案。
牌位上则用汉隶字体写着:大将军,三公太保,开国公,明公得蠡等爵位、名讳信息。
“父亲大人,孩儿回来了。”
“父亲大人,佛曰:一微尘映世界,一瞬间含永远。可是,不过十年时间而已,我竟然淡忘了你留给我的那无数个瞬间。”
“父亲大人,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我是定然不会再挂念你了——只是我们父子之间,已然天人相隔十年!我想问问你,不知你一切可好?”
“父亲啊,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孩儿读遍大小乘佛法经籍,越发感到三障难消、四恩难报。”
“父亲啊,佛曰: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也相信五蕴皆空、六道轮回的缘觉。可是,当真是一切情义,皆能尽享慈航普度吗?”
“父亲啊,佛曰: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亦闻。那么,从今往后,孩儿又将去往何方?如果不能做到此身不向今生度,那么从今之后,更向何生度此身?”
十年前,明父病故之时,明鹤天尚且不满10岁。
十年的时间转瞬即过——然而,算起来这只是他人生中的第2个十年!尚且年少的他,又能清晰地记得曾经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几个瞬间呢?就连那些曾经听来的明家先辈的故事,似乎也渐渐地褪去了原有的色彩,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忘记——却又是最难的!
只可恨每当午夜梦回,偷偷地发现衣襟又被泪水和汗水浸湿,自己却从不曾对谁说起。只是每每置身在无边的黑夜,无不是自己一个人暗自神伤、怅然若失。有时候,既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也不清楚父亲是否真的到了天上宫阙?
假如——要是有假如的话,那么真的会像小时候所听到的——那位光头的法师曾经告诉他的一样——父亲,真的上天去统领天兵天将了吗?每每仰望夜空之余,却又忍不住地想要知道——敢问天上宫阙,今夕又是何年?
六道之中,都言人间正道在中心!那么,若是自己一心寻仙问道,就能找到那条六道轮回之路,就能如愿来到他的身边吗?
然而,这业障、报障、烦恼障又怎么去消除,这父母恩、众生恩、国王恩、三宝恩,又该如何去报答?
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夜,他都翻来覆去地想——这人身啊,哪怕今天已闻佛法,却依旧做不到五蕴皆空。
那一切苦厄,又当如何度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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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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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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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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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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