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燕王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
不是他偷偷去了呼延谷一趟的事情,也不是他可能破坏了自己精心和蛮人算计夏家的计划。
而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贯穿了夏知秋的那一剑和滔天的杀意。
风有些刺骨,刚才郎中令搜身,剥去了他的外衫,现在他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在寒风中跪着,思绪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起来。
他难以抑制的想起自己母后的当年,不知道衣衫单薄的跪过多少个日夜。
在寒风中,在烈日下,在承明殿前,也曾在未央宫前。
然后他又想起了夏知秋,他那一剑从夏知秋的旧伤贯穿,完全破坏了之前在漠城留下的痕迹,确保医正无论怎么查验都不会看出任何疑点。
只是那一剑他出了全力,绝没留情。
夏知秋躺在栖凤阁,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栖凤阁里挤满了人,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
燕王比在场所有人都焦急,刚罚了禁军首领四十杖,砸了三个杯子。
“大公子这一剑是奔着杀了公主殿下去的,剑气伤了心脉,”医正一脸疲惫,“血已经止住了,公主需要好好休养。”
医正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虽然没什么大碍了,但公主身体亏空的厉害,君上最近最好......不要再取血了。”
燕王又砸了一个杯子。
“把那个逆子带去慎刑司,寡人要亲自审问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是想害死寡人,还是想害了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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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风不知道自己在寒风里跪了多久,稀薄的日光最终消失在地平线后,他才接到了燕王的口谕。
“大公子,走吧,别让咱家为难。”
顾长风想知道夏知秋到底怎么样了,但他不敢让她如今和自己有一丝一毫牵连。
他的双腿冻得一片青紫,早已麻木,吃力地站了起来,又险些栽倒,一条腿重重的磕在地面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那太监冲他伸了伸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缩了回去。
方才君王提起顾长风时,哪里有半分父子间的情谊?仿佛恨不得把他抽骨扒皮。
顾长风勉强站直了,客气的问道,“公公,能不能多问一句,父王身体可还好?没有动气伤身吧?”
他语气极为关切。
那公公张了张嘴,想说却没说出来,只是叹气道,“大公子,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先想想自己的性命吧。”
顾长风毕竟身份尊贵,虽然居然做出青天白日刺杀敬武公主的事来,但慎刑司的人对他相当客气有礼,甚至给他倒了杯热茶。
顾长风这些年来风评甚好,礼贤下士,关心下属,就连对自己府上下人都宽容有加,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但是话又说回来,敬武公主又何尝不亦是如此?身为将门夏家的嫡长女,未及笄时便随父上阵杀敌,性格好,又生了一副好容貌,可惜先是摊上太子这种游手好闲的,又接着险些嫁去蛮子那边受委屈。好不容易君上垂怜,接进宫去,还没享几天福,又被人刺杀,命悬一线。
有不少耳朵长的人听说过夏知秋和顾长风曾经在西北青梅竹马的往事,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
顾长风一人坐在昏暗的牢房里,嗅得到刺鼻的腐败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儿,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心里发颤。
虽然从寒风彻骨的室外换到了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潮湿的牢房也好不到哪里去,顾长风觉得自己冷的血液都要僵住了。
“大公子。”牢房外有人走来,轻声说道,“安排好了。”
“她怎么样了。”顾长风开口。
虽然他没说名字,但显然来人很清楚顾长风挂记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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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姑娘还在昏迷,但太医院那边说没什么大概,就是剑气伤了心脉,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
“我母亲那边......他没有为难吧?”xǐυmь.℃òm
“尚未,最近后宫诸多事务都是齐妃娘娘在一手打理,君上不至于对娘娘发难。”
顾长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下去吧,等会儿要来人了。”
“公子......夏家和娘娘那边您都安排好了,就连府上下人的归处您都放在心上......”那名暗卫想着顾长风丰富下来的桩桩件件,怎么看都像是在交代后事,心里不安起来,“公子,您要怎么办。”
顾长风垂下了眼,声音有点沙哑,“放心,我不会有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世上不再有顾长风这个人...你去吧,如果这次我要离开燕京,记得把那封信转交给她。”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影卫身形一闪,隐没在黑暗中。
顾长风若有若无的笑了笑,眼中有一丝讥讽,转瞬即逝后,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和恰到好处的几分不甘心来,走到牢房门口。
在燕王出现的那一瞬间,他重重的跪了下来。
“父王,儿臣自知难逃一死,父王万万要保重身体,不要再轻信那些蛮人,也不要再对夏家动手了!”
顾长风声音哽咽,匍匐在地上,伸出手,隔着栏杆去拽燕王的衣摆。
燕王声音刺骨冰寒,完全没有把顾长风刚才的那番话放在心上,“说,为什么害知秋!”
顾长风身体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神中有渴望有畏惧,“她......她还好吗?”
燕王俯视着一贯让自己省心的大儿子,语气失望透顶,“那可真是要让你失望了,知秋安然无恙。怎么,她是不是死了,你害死寡人的目的才能达到?”
“父王,不是这样的!儿臣对君父心里只有敬仰,哪里敢生出半分加害之意!”顾长风仰头看着燕王,手指死命攥着他的衣摆。
燕王不屑的冷笑,“先去给夏尚通风报信,再在城门口截杀夏知秋,顾长风,你不是在跟寡人作对,那还能是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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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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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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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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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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