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只是垂眼看着燕王的深青色鞋面,又重复了一遍:“儿臣不敢领命,还请父王收回影卫。”
“长风,寡人要是没记错,你从我手里接过影卫铁牌时,尚未及冠。”君王的心思难以捉摸,开口竟是叙旧。
“是。”
“这是我大燕最锋利的一把刀。当年就因为这事儿,王后跟我不知闹了多少次,说你还年幼,抓不牢的,但我都没生出过拿回来的念头,你也没让寡人失望过。”
“谢父王赏识。”顾长风声音也哑哑的,似乎在克制什么激荡的情感,“但这终究还是父王的影卫,父王您可以随时收回。”
“......不。”燕王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将他每一处最细微的反应都不动声色的收入眼底,“长风,这么多年来,你从没违逆过我的命令,今天我想知道为什么。”
顾长风喉结动了动,眼神里是难以抑制的悲凉哀伤——几乎从未在他身上流露过的情绪——薄唇微微颤抖,似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狠狠咬住了唇,摇摇头,红了眼眶,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是儿臣无能,辜负父王的信任了。儿臣今日将影卫交还父王,明日自请回封地,从此绝不再踏入燕京半步!”顾长风语气决绝,见燕王不接铁牌,恭恭敬敬的放在他脚下,起身就要拜别。
“长风!”燕王喝止了他。
挺拔的背影停住了,继而难以抑制的微微颤栗。
“你要是不接,那就是在逼寡人......你应该知道的,如果是寡人亲手查出了幕后主使,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燕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父子两人一开始就在心照不宣。
“你不用怕,也不用替她隐瞒。先王去的时候寡人年幼,内忧外患,是母后一手扶持着我,方才有了今天。既然她敢下手谋害太后,就该知道,如果寡人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处置她!”燕王声音里带着恨意,字字句句,看着长乐宫的方向。
“父王!”顾长风转身,眼中居然有泪,声音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还没有查证,或许...或许...是我们的怀疑错了...那毕竟是儿臣和太子的母后!”
燕王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要害的人也是寡人的母后!你只管去查,要是寡人知道你敢替那个毒妇隐瞒什么...一同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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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的花种、宫女的口供、菜地里找到的毒蛇、医正临摹的太后伤口形状和东市蛇贩子的账本。
不过两个时辰,几样东西都已经安安静静的放在了顾长风的桌上。
“大公子,现在就进宫给君上禀报?”
顾长风隔着琉璃罩子逗弄着毒蛇,看着那阴森狠毒的小东西愚蠢的一次次撞在琉璃上,鳞片都渗出了血丝还是会被再次激怒,再次撞上琉璃。
“不,等明天王后收拾停当,去和父王告别去香山寺时,再把这些铁证送过去。”顾长风挥挥手,示意徐玄山把东西先拿去一边,“就在她以为阴谋得逞,和父王要上演一出别离的苦情戏时,戳破她的算计......”
顾长风笑意冰冷,“徐先生,你说她会不会恼怒的恨不得生吃了我?”
虽然顾长风脸上神色没有明显的喜悦,但徐玄山知道他此刻心情相当不错,就连眉梢都微微扬起,于是也难得拍了个马屁:“恭喜大公子即将除去一个宿敌。”
顾长风微微一哂,随手摸出暗卫铁牌,毫不在意的扔在桌子上。
“公子,要是今天燕王真的接过铁牌,你当如何?”
“我调配暗卫,从来靠的就不是这个破牌子——大概父王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他也不会接的,我了解她,就算他心里恨透了王后,也不会让自己背上一点点骂名。”顾长风眼里有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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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里,杨如玉一夜都睡的不怎么踏实,总是梦见自己阴谋败露,被燕王生生斩下了头颅。
梦中,她和自己死鱼一样的眼珠子对视,看清了那是悬挂在城门的一颗头颅,在惊叫声中猛然坐起,冷汗湿透了蚕丝的寝衣。
“娘娘,宗正寺的人在催了,娘娘午时前要离开京城。”宫女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她,又引来责罚。
杨如月惊魂未定,回忆着那逼真的梦境,虽然不舍得燕京的繁华,但是赶紧去香山寺避一避也是好的。
自从发现慈宁宫的老太婆似乎有些偏爱那个齐国贱种生下的儿子后,她就对太后生出了杀心。
她知道自己身为君王的夫君对这个母亲一片纯孝,要是老太婆哪一天糊涂,想插手立储之事,让燕王改立太子,燕王未必不会听从。
谋划这么多年,制定了不知多少次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了。
王后甚至觉得王宫里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扶着宫女的手,坐到了铜镜边,“给本宫好生梳理一番,本宫要去和君上道别。”
宫女立刻会意,应了声是,挑了一匣子颜色娇嫩的脂粉出来,“娘娘,这个颜色可好?听说储秀苑里不少秀女都用这个颜色呢,也不知她们从哪里听说,君上喜欢娇嫩的颜色。”琇書網
杨如月心里一惊,手里的簪子摔落在地,眼神狠厉起来,“你说什么?储秀苑不是空了很多年了吗?”
宫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跪倒磕头:“娘娘,婢子发浑,说胡话呢!”
慢慢弯腰,捡起簪子,锋利的尖头抵着宫女白嫩到让她嫉妒的脸蛋,“你以为我要走了,就不是你主子了?本宫现在就把你送去慎刑司,治你胡言乱语的罪!”
“是君上!君上要选秀了,吩咐各宫各院都不许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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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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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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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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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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