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营业不久,姬苏拿着抹布里里外外地将桌子椅子擦干净。
来到云来客栈已经三个月,各种洒扫活儿他都已很熟悉了。
就连马娘子都难得地开口夸他。
姬苏倚着柱子面对着院子稍作休息,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均匀有力道。
“你们,谁是林素?”
一个戴着高帽身穿太监服的白眉公公从转角处踏入门槛,开门见山道。
这人,不是李公公吗?
姬苏自然是认得的。
皇上身边最信任的老太监,李秉。
今日,怎会大驾光临?
身边还跟着一众侍卫。
姬苏下意识地跑回后厨,胡乱地抓了一块纱巾,遮住了面庞。
待到马娘子去喊他,才快步从里走了出来。
“在下便是林素。”
姬苏面对李秉站定,李秉见他这副模样,甚是奇怪。
“林小公子,你为何以纱巾遮面?”
姬苏不急不缓说道:“公公请见谅,草民昨夜偶感风寒,怕传给了大家伙,所以无奈之下只好遮面示人。”
李秉没有说什么,高亢了一嗓子。
“林素接旨。”
他缓缓从袖兜里掏出一副圣旨,将它慢慢展开。
听到这话,众人立马迎上来,扑通跪地。
姬苏也跟着跪了下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八月中浣赴南海祈福,大祭司凭天意选出天选之人,不料选人之指引蓝光鸟被一黑猫杀害,而天选人林素慈悲心怀,以祈福心愿换黑猫一命,朕感之胸怀,又怜其身世,故召林素入金陵,进宫作九皇子陪读。钦此!”
李秉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尖锐又刺耳。
这段话姬苏大体是听懂了,只是震惊不已,以至于久久没有起身。
李公公瞥了他一眼,伸出兰花指来,急急地说:“林小公子,还不快快接旨!这可是天大的皇恩!”
姬苏双手颤抖地接过那道沉甸甸的圣旨,慢慢起身。
直到一个字一个字读完,才确定了这个事实。
心中五味杂陈。
李温满常常入宫,进宫避免不了与他相见。
而皇上,或许也还记得他的模样。
上回有面具掩饰身份,这回,该如何办?
“李公公,您大老远赶来,坐下喝盏茶吧!”
马娘子春风满面地请他入座,李公公却只是推脱,看了眼姬苏道:“林小公子,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启程吧!”
没想到这么快,显然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向了姬苏。
圣意不可违,即使姬苏再忐忑再纠结,也只能前行。
他去厢房里收拾好行李,一一跟众人告别。
“马娘子,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你的恩情我有机会再报。”
马娘子可没想让他报恩,这个小跑堂是傻人有傻福,得到皇上赏识。
她却只是撇过了脑袋,手上依旧拨弄着算盘,冷冷道:“你只要别丢了云来客栈的人,就成。宫里可不比这里,一言一行都要谨慎,若是出了错,掉的可就是脑袋!”
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娘子的话不好听,却透着满满的关心。
姬苏又去后厨同几个师傅告别,和他们一一拥抱。
自获得新生以来,这里就是他的第一个家。
他紧紧抱着刘师傅,如同抱着他前世的二舅。
“师傅,我走后,没人帮你买菜,你记着,最东头蔡大婶家的白菜叶子总是烂的,比别家贵一文,你别碍于跟她的交情,再被坑了。”
刘师傅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说道:“咱们店里来过这么多跑堂,你是干得最久的,也是最贴心的。”
姬苏暗暗地想:“就这母老虎掌柜,这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好在他心理强大。”
他拍了拍刘师傅的背,又看了看小黑:“小黑,我看掌柜的腰不太好,你有空记得去铺子里买点药,多关心关心掌柜的。”
小黑沉默着点了点头。
几个平时五大三粗喜欢跟他拌嘴的厨子们,也都不舍地看着他。
姬苏抱起臻臻,很快地走出了客栈,在众人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当他慢慢将帷幔放下,大家伙的脸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姬苏心中升起浓重的离别的伤感。
“喂,马娘子人还不错,经常给我塞小鱼干。”
臻臻一下子从他怀里跳起,瘫坐在软软的椅垫上,尾巴自在地垂落下来。
“马娘子是个好人。”
姬苏附和道。
臻臻喵了一声,屁颠屁颠地甩了甩尾巴,调侃道:“是啊,还是个美人呢!你有没有对她动心啊?”
姬苏“扑哧”笑出声来,伸出手捋了捋它的后脖子。
“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我的事来了?”
臻臻却被他噎了回去,轻咳了两声,撇过脑袋去:“你少臭美了!”
家仇未报,男女之事,姬苏压根没想过。
他闭上眼静静地打盹,脑海里却全是那夜姬家的惨状。
烈焰燃烧木头的声音,这辈子怕是不会忘了。
崖州离金陵路途遥远,须得走水路,再走陆路。
从崖州到大陆最南端禹县,有大船只通行,一艘可乘80余人。
李秉一行人换上了便服,混迹在百姓之中。
船上人员复杂,船夫、货郎、农民,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当大家挤在同一间船舱里静坐时,这里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
姬苏靠着窗盘腿而坐,木质的船舱内木柱、地板都已被海水腐蚀,渗透出刺鼻的霉味。
一位老汉的蛇皮袋子里滚出了一地果子,他赤着脚憨厚地笑着,向众人表达歉意。
露出一口黑黄不齐整的牙齿。
然后佝偻着腰一个个地捡起小果子。
说来奇怪,船上之人竟无一人帮他,却不约而同在他经过身前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姬苏自小尊老爱幼,二话没说,帮那老汉捡果子。
那果子小小的,黄色的表皮坑坑洼洼,看样子酸涩难吃。
也难怪旁人对它们不感兴趣了。
露着膀子的老汉微笑着看向姬苏,在他递过果子时,摇了摇头。
说道:“小伙子,这果子你留着吃吧。”
说完就转身将蛇皮袋子扎好,找了处角落,倚靠在上面休憩。
姬苏拿衣角擦了擦那果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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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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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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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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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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