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玉突然意识到什么,致歉道:“失礼,我一个被逐之人怎么还有资格称您为师兄,实在是大言不惭……”
“我并无此意,”陈雪飞打断了她的话,语调平和地解释道:“是你方才所言使我想起一些往事,一不小心走了神而已。”
白锦玉回想自己刚说的话,不过就是提到了他尚佛的过往而已,所以她立即明了对方感怀的是什么,不禁也有些共情道:“我时常也有同感,对照今时今日想起从前种种总有恍如隔世之感。”
眼前这个陈师兄当年在翠渚也算是个传奇,闻氏二脉以擅长医术著称,但此道易学难精,二脉几个嫡亲儿孙都无甚天分入不了家主的眼,反而只对陈雪飞这个长外孙青眼有加,于是从小留在身边养大,打算让他继承衣钵。
谁知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好苗子不想着继承家传,却一心沉迷诵经念佛,从十三岁开始就闹着剃度出家,百折不挠好多年,直到白锦玉被清出师门时他这事业都没有结束。
所以当白锦玉第一次知道闻玲的相公、桃子和李子的爹爹是这位陈师兄时简直太震惊了!真是太想知道这位仁兄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陈雪飞立了一会儿,重新回视白锦玉,言简意赅道:“随我去见首座。”
“好,”白锦玉答应得爽快,然而身子却纹丝不动,正欲转身的陈雪飞疑惑地回头看着她,她很诚实道:“不过我有些担心首座,心高气傲如他现在被弄得动弹不得,若是再见到肇事之人是我,我怕他会气急攻心啊!”
陈雪飞道:“你所用只是少量的麻沸散,可见并无实在伤人之意。我料你所为必有用意,只要如实向首座解释清楚,一定能征得他的谅解。”
白锦玉忍不住感喟:“无色无味的麻沸散都能被陈师兄觉察,师兄不愧是二脉嫡传,我真是大意了!”
陈雪飞面无异色,语重心长道:“人生于世,应端心正意,不为众恶,你行此番败坏贤明、轻慢师长之举,若不及早更正悔过,只恐到时想回头也累劫难出了!”
陈雪飞从小慧根深融,十几岁起就在翠渚周边三百里的庙宇圈里小有名气,往来都是些年长他数倍的主持方丈。所以虽然现在他已身归俗世,但是说起话来仍是很有大德高僧的韵味,立意甚高、发人深省。
白锦玉思忖片刻,道:“跟首座认错是一定要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雪飞语调不改道:“那何时才是时候?”
白锦玉顿了顿,道:“明日。”
陈雪飞微怔,白锦玉道:“陈师兄可否听我说明事由原委。”
陈雪飞道:“你请讲。”
随后白锦玉对他一番和盘托出,听完后,陈雪飞没有否定批判,反而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白锦玉犹豫而恳切道:“我知道师兄是为许久未归的妻儿而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师兄今日见着闻玲时先暂时不要把我的计策相告于她……因为只有不知实情的人,才能在闻宴面前表现得越真实。”琇書蛧
陈雪飞静了一小会儿,摇了摇头,道:“我若见到闻玲,怎能忍心见她心急如焚而不如实相告呢?”
白锦玉小小地震撼了一下,陈雪飞这句平常简单的话,一览无余地展露了他对闻玲的关爱和为人的坦然磊落,这样的陈雪飞,很有些不同于她从前对他的模糊印象。
白锦玉:“那……”
陈雪飞道:“我今日就先不与她母子三人相见了。”
白锦玉豁然开朗,忙以手抱拳对陈雪飞万谢道:“多谢师兄,白锦玉感激不尽!”垂手后,她不禁深深道:“闻玲得夫如你,我真是替她高兴!”
陈雪飞微微颔首,露出些许笑意。
白锦玉看着陈雪飞,欲言又止。
陈雪飞道:“你有什么要说吗?”
白锦玉犹豫了一下,索性道:“算我冒昧,斗胆向陈师兄请教一下,从前崇尚佛法的你后来怎么入世成家了?”
陈雪飞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白锦玉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好好地想了一想,缓缓道:“可能是因为如来弥勒,难值难见,诸佛经道,难得难闻吧!”
白锦玉诧异:“哦?”
陈雪飞点了点头:“佛经云世间有漫天诸佛,于是我寻遍诸佛道场,问众僧可有谁曾见过,他们都说没有,即使坚固深信者,也从未有幸相逢。”
白锦玉推理道:“所以你对所有佛说就产生了怀疑?”
陈雪飞摇首:“不是,并不是怀疑诸佛的存在,而是觉得若付诸一生于飘忽不见的事物,实在是太浪费光阴了。”
白锦玉愕然,不敢相信道:“所以,师兄你改弦异道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
陈雪飞凝思了一下,纠正道:“是不想一无所获。”
白锦玉哑然。
陈雪飞淡淡道:“证佛太难,还是俗世的安定容易获得一些。”
白锦玉喃喃道:“俗世的安定容易获得吗?”
她并不这样认为,过去的七年,她漂泊异乡心无定所,从来没有觉得俗世的安定是容易获得的!
陈雪飞看出白锦玉的不信,解释道:“古语有云‘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认定一人相守便可获得的安定还不叫容易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锦玉睁着惊诧的眼睛看着陈雪飞。
陈雪飞笑了一笑,云淡风轻。
白锦玉回神,道:“头一回听到这么独树一帜的言论,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陈雪飞不介意地笑了笑,转回正题道:“你应当知道麻沸散是不可能让首座他们到明日还不恢复体力的,而且我看以你下的剂量,恐怕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他们便可恢复自如了。”
白锦玉听了,无所畏惧地笑了一笑道:“这个实不相瞒,我之前是打算让店家帮忙每过一段时辰就去给他们加一点‘茶水’的。不过现在嘛,有陈师兄在,陈师兄又如此精通医术,我想……我就不用去麻烦外人了吧?”
陈雪飞猝不及防地眸光一震,认真看向白锦玉,足足忡了半晌,才压制住想拒绝的表情。
最终,他无可奈何道:“闻玲所言不虚,拖人下水这种事你做起来的确是得心应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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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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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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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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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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