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玉抿了抿唇,有一瞬的怔神,这一霎那的感觉有点复杂。王楚然和闻宴相望一眼,齐齐将目光沉向凤辰。
凤辰迎着三人灼灼的目光,坦然道:“司天监预测今年岁中有冕,日前正责同礼部依据《占经》推演日蚀的具体日期时辰,以备天子素服停朝,祀礼祈天。然而,以人力度量天道运转犹如蚍蜉憾树,加之司天监多次推衍有误,陛下革职查办了一众吏员,致使现存的监丞知事过于年轻又缺乏经验……”
凤辰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实不相瞒,如今推衍日蚀之事遇到了一些瓶颈,日蚀就在七月,而今时限迫近,如不能测出准确的日期祀礼,一旦日蚀突现,恐引起天下纷乱。庐州闻氏业精多术,司天占星颇有建树,还望闻山长能够看在维护天下安定的份上相助一臂之力。”
凤辰说完,抬起双手向闻宴端身施了一礼。三人听完,一阵缄默,都在心里说了句原来如此。
这样全然公事公办的凤辰让白锦玉感到很陌生。
她就在他的眼前,然而他就像没看见一样。
她还发现,凤辰自从开口说话后就再没有与她对视过一眼。
是不凑巧吗?不,实际是她借着听他叙述的档子,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样都没有视线的对视,只能说明是凤辰在刻意回避!
他为什么要回避呢?难道还在生气?
可是明明甫一见面,他的目光还紧紧锁着她的!
这时,闻宴已无声立了片刻,对于凤辰所说,他了然道:“日蚀之象,昭示天子失德、奸党当道,皇帝如不能在当日素服躬罪,向上天检讨自己的过失,则视为亡国之象。难怪晋王殿下会屈尊登门造访,并用心良苦为我夫人寻医诊治了。”
凤辰听了,诚然道:“是,望闻山长能够为天下社稷守望相助。”
白锦玉哑然,凤辰当真能屈能伸,要知道他这么说话的对象可是他一向芥蒂的闻宴啊!
闻宴凝了一阵,透彻地道:“晋王殿下措辞优美了,只是这与我看来并非守望相助,而更像是一场交易。”
凤辰垂眸微微一笑,只道:“非也。”
堂内一阵死寂寞,凤辰的这个请求对庐州闻氏来说着实过份。
白锦玉刚这么想着,闻宴已道:“殿下,如今的天下是凤室的天下,社稷也是凤室的社稷,你们要安定江山应当凭靠自身的力量,庐州闻氏是没有道理为你们驱使的。”
闻宴的话差不多就是拒绝了,凤辰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起伏,像是来之前早已知道会听到这些话。
闻宴直视着凤辰,不在乎地道:“庐州闻氏开山四百七十二年,不知历经了多少王朝更迭,开国诏书都写过好几份,我们真不在乎谁家坐天下。尔等不管血戮杀伐还是楼高楼塌,闻氏从来都是袖手旁观,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闻宴的话很锋利,凤辰挺身玉立,受着每一句话。
“更何况,”闻宴继续道:“闻氏与凤室一百多年前不欢而散,至今翠渚约束弟子的门规上还写着不入仕途、不得结交皇室中人的训诫……”
说到这里,凤辰、闻宴、王楚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白锦玉一眼。白锦玉承着三方射来的目芒,脸上一阵滚烫。
闻宴回过眼神,接着道:“既然祖训门规若此,我作为翠渚的山长,如何能明知故犯,以身试法呢?”
闻宴一长气说完,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不帮”。
不仅不帮,目空一切如他,还把这当朝第一大姓给瞧不起了一下。意思我庐州闻氏历经四百多年屹立不倒,你们凤室今天别看大权在握,对闻氏而言,也不过是几百年间的匆匆一段风光而已。
这话虽然说得嚣张,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庐州闻氏是绝对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的。只是从来没有哪一届山长像闻宴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而已。
面对这样的冷水泼下,若是换一个人恐怕早就站不住拂袖而去了,但是凤辰不知道是雅量好、还是经历的场面太多了,竟然还风仪不凡地立着,脸上一点怒意都没有,仍是极为优雅的神色,仿佛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真着急。
文渊斋内的气氛虽然不是剑拔弩张,但也有了一点短兵相接的味道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确实与翠渚的立身门规相违背了,白锦玉不好插嘴,有些为难地看着凤辰。
然而凤辰却不怎么在意地笑了,典雅道:“闻山长你误会我了,我今日登门到访没有任何交换条件的意思,最多只是相求而已。即使闻山长婉拒了,黄老仍是可以为令夫人诊治的!”
好一招以退为进!
凤辰又道:“铍针之术是黄老的在行绝技,独树一帜,目前世上无人可以取代,还是莫要错过为好。”
“我不要。”王楚然出声。
她看着闻宴,依然拒绝,脸上露着坚毅的神色,似坚决不愿沦为闻宴受制于人的把柄。
闻宴看着王楚然,神情微微地动容。从第一次见到王楚然以来,她一直给他的印象是纤弱、顺从、没有主见;但是眼下,他发现她不是,她很聪明,看事看得很通透,而且深明大义很有主见。
面对闻宴的拒绝和王楚然的坚决,凤辰善解人意道:”我今日登门实在有些唐突,闻山长始料未及,不必仓促决定。这样吧,黄老先随我安置了,我们约定三日,三日之后闻山长再给我答复如何?”
没人知道这时候的闻宴想了什么,对于凤辰的这句问话,他竟然不置可否,而这不置可否则已意味着一种同意。
凤辰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下一刻,他识趣地施礼作别:“那我就先告辞了,希望三日后能够等到闻山长的佳音!”
“不送。”闻宴道。
凤辰转身,目光与白锦玉交错而过,很短暂很短暂,几乎一瞥而过,根本不够白锦玉捕捉到他的任何。Χiυmъ.cοΜ
他走到文渊斋的大门,拉开了门。
白锦玉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不敢相信,凤辰来了,而他和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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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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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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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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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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