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幕已临,王府处处点了灯烛,路径更是难以辨认。白锦玉庆幸有黄姑领路,不多费心地就到了苏丽华的卧房。
几年不在,这间屋子变化很大,白锦玉感慨虽是一母所生,但苏丽华和她的审美却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这里清清雅雅,如今却是金碧辉煌,富丽奢华,一切陈设器物在烛光之中尚透着雍容华贵,真不知白天再看会是何等景象。
白锦玉回过神时,黄姑正在偏厅里翻箱倒柜,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小直把白锦玉引了过去。
她正准备询问黄姑,却陡然被眼前所见惊得失去了声音。
眼前的这个厅门里,没有第二种陈设,整整齐齐的摆了三排衣橱,红润饱满的紫檀木,从地面顶到天花。
几扇橱门已被敞开,可以看见里面塞了满满当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而黄姑正伏身在一堆衣服面前费力地翻找着什么。
白锦玉先敛了吃惊,询问她在干嘛。
“奴婢想找几身娘娘的旧衣服给姑娘换洗,可是奇了怪了,一时旧衣服都找不着了!”
闻言,白锦玉瞪大了眼睛,指着这满目层层叠叠的衣服道:“你说这些全都是新衣服?”天,一个正常人为何要在家里存这么多衣服?!这要几辈子才能穿完啊?!
黄姑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热汗,道:“是的,都是娘娘亲手做的。”
白锦玉听了又一惊,仰头看看这上下前后的衣服,张了张口,堪堪说不出话来。
她随手取了一件衣服出来,搭手一看,绫罗的布料上绚丽的海棠暗纹,肩胛处的剪裁极为别具一格,还有细细密密的针脚……
太震撼,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苏丽华还有这样的手艺和癖好!
她们的爹爹曾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裁缝,看来这天份在苏丽华这里都悉数继承到了。
恍神之际,黄姑已从另一个衣橱里找了几套衣服出来,双手端给白锦玉,道:“实在找不到了旧的,娘娘的衣裳件件价值不菲,奴婢不敢妄动,只记得这几身造价不那么高,姑娘先穿吧!”
“好好,谢谢。”白锦玉抱过衣服,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从震惊中抽离,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苏丽华。
她又拉开几个衣橱,的确橱橱都是衣服,无论春夏秋冬,雨雪风霜都有适合的衣服。
她正感觉有所欠缺,随手拉开了一个橱子,又看见了满满十几层的鞋靴,顿时那种欠缺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佩服了,忽而,一个念头在白锦玉心中划过,于是她随口问道:“不知你们娘娘可有做过男装?”
“这个……有的!”
白锦玉一转头,哑然失笑,她本是无心一问,没想答案居然是“有的”。难道说苏丽华还会给凤辰做衣服?外面不是疯传他们关系很差嘛……
白锦玉好奇得很,忙催促道:“快,麻烦找给我看看?”
黄姑回想了片刻,带着白锦玉转身往前一排衣橱走去,一阵悉悉索索,黄姑欣然道:“找到了!”
白锦玉放下之前的衣服,接过黄姑递过来的一身蓝衣,一抖开,前后好好看了一看,哈哈笑了起来。
这衣服如果给凤辰穿那可真不笑死人才怪呢!
这样衣服的长短胖瘦分明是苏丽华自己的,她不禁啧叹没想到苏丽华也是会女扮男装的人,她好像又认识到苏丽华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随即,她想到明天要乔装男子去找清倌,这衣服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么想着,白锦玉就和黄姑讨了这件衣服。黄姑颇有为难,但是眼下要哄着白锦玉留下,怕拂了她的意惹得不开心,就没阻止。
第二日,晴光潋滟。
白锦玉穿整一新,俨然一位落落大方的翩翩公子。
苏丽华的这身衣服就像为她量身定制,身量腰围一分不差,出奇的服帖合身。
这也难怪,她们是极其想像的孪生女,连声音都分不出甲乙,个头相貌自是如出一辙。
其实一早凤辰那边也给她送来一身男装,不过不知为何,白锦玉就是觉得苏丽华这身更加顺眼,就还是穿了苏丽华的。
白锦玉收拾妥当,推门走出,谢遥早已等在房门口,听到门声响动,他立即抱着剑转过身来。
白锦玉热情地和他招呼:“谢遥早啊!”
“闻……”谢遥表情凝滞,眼睛睁得有点大,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片刻,他木木地侧过头看了看一旁。
白锦玉也同他一起侧过,只见凤辰正远远地站在连廊中,正看着他们二人。
下一刻,凤辰走了上来,离得近了,他徐徐地上下将白锦玉打量一番,嘴角轻轻弯了弯,道:“要出去了?”
“嗯。”
凤辰从袖间取出一个钱袋,黄色的绸缎绣着红色的五蝠纹。钱袋在手中掂了一掂,凤辰递给了谢遥。
谢遥一转手,直接递给了白锦玉。
白锦玉莫名有些尴尬,但是想想自己确实也没钱,也不消逞能了,便陪着笑脸双手接过。
钱袋手感实沉,白锦玉一边道谢一边打开,低头一瞥,小吃了一惊。
竟然满满一袋金豆子,少说有两百颗。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白锦玉想起从前每每她想用钱,凤辰好像就是这么左一袋右一袋的金豆子给到她的。
他这个人好像特别喜欢用金豆子。
白锦玉道:“好大的手笔,带这么多钱去青楼,姑娘们可是会为了我打起来的!”
“小心行事。”凤辰道。
白锦玉轻轻一拍心口,道:“嗯!前两天我那一觉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一定会将功补过,帮你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白锦玉信誓旦旦,凤辰却道:“没关系,早点回来。”
白锦玉正要说话,谢遥已抢道:“殿下放心。”
白锦玉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对,殿下放心,你也一定要把奈儿安全带回来哦!”她还没有看过那个孩子呢!
“好。”凤辰莞尔,眉目温雅,令人信服安定。
白锦玉和谢遥出了王府便直接进了平康坊。
早几十年,平康坊里青楼林立,鼎盛之时足有三十多家。不过经过这十年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如今屹立不倒还开门营业的也就不到十家了。
剩下的这些青楼自然特别出类拔萃,规模宏大楼宇高阔不说,近些年受文人骚客影响,风格也日趋多元化,或高雅或堂皇,已经看起来绝不像是青楼了。当然,也有继续保持传统低俗暧昧风的。
白锦玉花了一天功夫跑了四五家青楼,费了不少金豆,却没找到人,这会从一家名字听起来有点文雅的点云斋讪讪地跑了出来,转角进了一家茶楼。
从诸多原因考虑,去青楼里调查的时候,白锦玉都是独自进去的,她只让谢遥在附近找个地方等他,这次他们就约好了这个茶楼。
甫一进来,她都没找到谢遥,直到看见一个一堆妇女和少女围实了的角落。
白锦玉走过去,远远就听到一些颇为奔放的言辞。
“要命了,这不理人的样子也要迷死我了!”
“行了让开点,你都看他半个时辰了!”
“问了他半天也不回话,明儿个要到哪里找他呢?”
“人家十成不是平康坊的,咱这里就出不了这种冰清玉洁的成色。”
“嘘——别浪,看到他那把剑了吗,小心惹怒他拔出来刺你咯咯咯!”
白锦玉一脸汗颜,这平康坊是销金的烟花之地,这里人平日见多了迎来送往,民风的确较别处奔放。一个酒楼尚且如此,白锦玉觉得没让谢遥跟着进那些青楼是真的明智。
白锦玉扶着额头上前,想为谢遥驱散人群,不料,却把众人的话机引上了自己。
“这位公子也是位可人儿呢,果然美男子只跟美男子玩。”ωωω.χΙυΜЬ.Cǒm
“公子啊,他不说话你来说,你们是哪里人呀,家中可有妻室?”
“老土!什么年头了,还问人家有没有妻室?能得郎君若此,做个妾有什么关系啊!”
白锦玉真不敢想像谢遥就在这种讨论里坐了大半个时辰,顿时觉得自己很对不住他,二话不说拉起他逃出了酒楼。
二人走在街上,白锦玉好一顿道歉,保证下一家绝对速战速决,而且绝不让他在公众场合等着了。
“娘娘何以断定前几家都没有那人?”
白锦玉听他喊“娘娘”,立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纠正道:“叫公子!”然后才说:“很简单,有的呢最近没有清倌姑娘,有的呢有是有,但没了清倌酒待客的规矩,还有的即使有这规矩,也不是用的正宗清倌酒了,而是用些如今的名酒代替了,总之都不是我要的。”
白锦玉分析得头头是道,谢遥却问:“公子是何时尝过清倌酒的?”
白锦玉一愣,谢遥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疑问,是啊,她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青楼里的这些事物呢?总不能告诉他以前在庐州那几年,她跟着翠渚那些师兄师弟跑了不少青楼吧!
白锦玉摸了摸鼻尖,支吾道:“这个嘛……我忘了,我自从七年前落湖后不是好多事记不得了嘛!!”这时,白锦玉发现失忆真的是个实用的借口。
二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下一个目的地,迎春楼。
听这个浮艳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个传统风格的青楼。其实论起辈分来,这迎春楼还是这坊间最老牌的青楼,只可惜在当下这个附庸风雅、伪装清纯的市场下,它还是坚持走的香艳的老路子,于是这几年就有些落后了。
白锦玉和谢遥刚在门前站下,楼上就响起了一片嘻嘻哈哈妖妖娆娆的招呼声,其中不乏一些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娼,谢遥只立了一会儿就从脸皮红到了脖子根。
白锦玉一开始想的是,那能以酒调墨的姑娘应该是个略通文墨的人,故而去的都是些格调装得风雅的地方。如今跑完了这类没找到人,她不得不把目光对向这种低俗,不,传统的青楼了。
“谢遥,你想不想进去开开眼界,”白锦玉大拇指朝里指了指,道:“要说好玩,还真的是这种好玩!”
谢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与她分开三步,皱眉看了楼上一眼。
白锦玉连忙双手齐摆,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就自己找个地方等我,看我从里面出来就再现身!”
谢遥点了下头,门里就走出来两个画着浓妆的女子,白锦玉身如拂柳明推按就地被拖了进去,另一女子也想来拉谢遥,刚碰到他衣角就被他一瞪,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谢遥忍到极致,道:“告辞!”
白锦玉刚说了一个“好”字,谢遥已走得好远。
白锦玉尴尬地笑着:“哈哈他不懂。”半推半就地被两个女子拉着带进了迎春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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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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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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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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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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