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娇进了思华园后,柳叶因为身份低,且没有得到允许,不能进去,提着灯笼一直候在园子的外头。

  这会儿见郁娇和郁文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而且,郁娇的脸上,一片神采飞扬,她就知道,锦夫人准是挨骂了。

  不然的话,她家小姐咋这样高兴呢?

  哎,有老爷撑腰的日子,就是好呀。

  “老爷,小姐。”柳叶惧怕着这个一家之长郁文才,忙走上前小心地行礼问安。

  见是郁娇的丫头问安,郁文才便停了脚步,眯着眼往柳叶身上看来。

  只见柳叶穿着一身过于肥大,洗得退色的绛红衣衫,且袖口已经磨损,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锦夫人对郁娇都是直接忽视着,漠不关心,那么,也一定没有发月钱给丫头了。

  虽说,他不大喜欢郁娇,郁娇的出生,如扎进他心里头的一根刺,但是,郁娇的活着,却又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

  而且,郁娇比其他的几个子女,明显的要聪慧许多,其身份背景也不容小觑,这是他想忽视,都没法忽视的问题。

  尽管不识字没进过学堂,但郁娇对画作的见解,却比进学堂多年的几个儿女强。要是郁娇再多学些知识,多见识些人,定会有些成就,定能助他一臂之力,助他成为大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将太师府,狠狠踩在脚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富贵,他且忍着。

  他既然决定对郁娇一视同仁,她身边的丫头,怎能寒酸着?这不是让人更笑话吗?笑他的虚伪吗?

  想到这里,又为了讨好着郁娇,郁文才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来旺!”郁文才朝候在一旁的长随说道,“明天一早,你去查一下四小姐园中丫头的月银钱,要是府里忘记了发,提醒锦夫人全都补上。”

  “是,老爷。”郁来旺点头应道,同时看了眼郁娇,眼神敬畏。

  刚才,思华园中的情况,郁来旺听得一情二楚呢,欺负四小姐的两个婆子,被打了。来旺心中想着,四小姐这回,是彻底得宠了吧?

  想来也是,四小姐才是真正的嫡女呢!

  其他几个,都是平妻和妾生的。

  柳叶听说要给她月银钱,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郁文才,她这是撞上好运了吗?长这么大,头一回得银子啊!

  按着府里的惯例,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一个月,可以拿九百文钱呢!

  “多谢老爷。”她喜得忙上前行了一礼。

  “不早了,早些回自己园子去,不准在府里闲逛。”郁文才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郁娇,淡淡说道。

  “是,父亲。”郁娇俯身送行,“父亲也早些歇息。”

  郁文才点点头,带着长随郁来旺离开了。

  郁娇和柳叶,往她们的小园走来。

  走得离着思华园远些的时候,柳叶才敢问道,“小姐,锦夫人被老爷骂了吧?”

  “她自己闲得找骂,怪谁?”郁娇冷笑。

  “哈哈哈——”柳叶开心得笑了起来,“奴婢都可以想像得出来,锦夫人挨骂,却不敢发作的样子。”

  “……”

  “哦,还有那个高嬷嬷,哼,她那天仗着锦夫人得宠,不仅要对小姐无礼,还打了奴婢一巴掌。今天,她自己挨打了吧?奴婢只被打了一巴掌,她可是被打了板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呀,疼不死她!”

  她自己笑了一会儿,又抑制不住高兴说道,“小姐,老爷刚才说,要补发奴婢跟桃枝的月银钱,那么,小姐的月银钱,也一定不会少了。奴婢听说,三小姐她们一个月有三两银子呢,小姐也有这么多吧?”

  郁娇道,“也许。”郁文才既然要带她进聚贤书院,不可能不给她钱。

  而且,郁文才要面子,其他姑娘们都是三两的月银钱,她不可能会少。

  主仆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小园的附近,这时,柳叶怀里的灰宝,忽然竖起耳朵,吱唔了一声,“娇娇,阎王来了!”

  阎王?

  郁娇微愣,停了脚步。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暗处忽然闪身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一身墨衫,俊美翩然。

  今晚的月儿亮如白昼,郁娇认出了站在三丈远的闯入者,她诧异地眯起了双眼。

  他怎么来了?

  柳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是——

  誉亲王?

  半夜三更的,誉亲王夜闯丞相府,还堵住她们主仆的路,要做什么?

  “王爷所来何事?”郁娇淡淡问道。

  楚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柳叶,“本王要跟你主子,单独说几句话。”

  柳叶不走,反而往郁娇身边紧走了两步,两眼警觉地盯着楚誉。

  她大着胆子说道,“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这不是坏她主子的名声吗?

  她家小姐还没许配人家呢!

  这誉亲王,可真不讲理啊。

  柳叶刚想到不讲理,楚誉还真就不讲理了。

  他脚步一转,身影快如闪电地来到郁娇面前,然后,伸手抓过郁娇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拉,接着,身子一闪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两个动作,只在眨眼之间。

  这便是高手的动作。

  柳叶傻眼,人呢?

  这这这……

  她睁大双眼在附近找了一圈,愣是连个影子也没有看见。

  她又竖耳听了听,夜色寂静,只听到草间虫儿的低鸣声,听不到郁娇和楚誉的声音。

  柳叶急得团团转,心说,这可如何是好呀?

  喊叫吧,引来护卫将誉亲王赶走的同时,也曝光了小姐被誉亲王抓走的事实,这郁府里的人,有几个是好的?还不得添油加醋的乱说一番?小姐的名声算毁在誉亲王的手里了;不出声吧,小姐是羊入虎口,吃了闷亏呀!

  柳叶心中愤恨不平,老天咋不收了誉亲王呢?

  天下怎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灰宝则哼哼吱吱说着,“老子知道阎王爷去了哪里,可是,活命要紧,还是不说吧。”

  当然,就算灰宝说了,柳叶也听不懂。

  ……

  郁府另一处。

  楚誉带着郁娇,来到郁府后宅的一座小山上。

  小山约有十来丈高,因为只作观赏用,并没有道路上下。

  山上倒也不全是石头,一株歪脖子的老松树,从山顶一侧的山缝里,斜斜伸出,大半个树冠,遮着山顶上方。

  楚誉是以轻功攀爬上去的。

  上了山顶后,他才松开抓住郁娇胳膊的手,退开三步站立。

  郁娇揉着被他抓疼的胳膊,一阵无语。

  楚誉今晚是吃错药了吗?忽然跑来抓她做什么?

  而且,带她来的地方,还是一座没有路的山上,他要是脑子抽疯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她该怎么下去?

  虽然,三月的天,日渐暖和了,但晚上还是很冷的,而且又在山顶上,夜风一阵一阵的吹,她感到手都麻了。

  “王爷抓我来这里,有何事要问?”反正跑不掉了,郁娇干脆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问着楚誉。

  这处地方,高,且不会有人来,站在上面说话,下方的人,也听不见。

  加上现在又是晚上,大松树的树冠遮着两人的身影,站在山下看往山上,根本发现不了山上有人。

  她敢打赌,楚誉一定是想问她什么机密之事,才带她来了这里。

  可她是郁府不受宠的女儿,能知晓什么机密之事?

  楚誉看着她,眸光微闪,在她面前的一块石头上,也坐了下来,“那个用蚌壳灰做颜料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什么蚌壳灰?”郁娇眨了下眼,装着一脸不解的样子,反问道。

  楚誉冷笑,“郁四小姐,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你派人将法子告诉给了太师府的李大小姐,又告诉她,研磨好的蚌壳粉,大公主那儿有。”

  “……”

  “可是,大公主却说,那蚌壳灰,是林大小姐于三月前的某一天,放在一个小书柜最下方的暗格处的。”

  “……”

  “要不是你跟李馨提起,让大公主去那儿寻找,谁也不知道,那只白瓷瓶里装着的灰白粉末,是蚌壳灰。那么四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处不起眼的小书柜里,放有蚌壳灰的?”

  原来是问这件事。

  郁娇心中苦笑,怎么知道的?她就是林婉音啊!

  可是,她能说吗?

  她不能。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的郁娇,就是林婉音。

  郁娇一笑,“王爷为何关注起了已死的林大小姐?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怕她的坏名声,连累了你?”

  “本王说好,便是好,世人怎么说,本王不管!”他眸光微闪,又问道,“快说!否则……”

  “否则你将我扔在这儿不管了,是不是?”郁娇弹弹袖子,似笑非笑,“王爷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知道是威胁就好。”楚誉直话直说,也不怕气死郁娇。

  郁娇也的确被他气得郁闷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惹上这么个不讲理的人?

  而且,他老是缠着她做什么?

  她又没有碍着他什么事!

  他走他的阳光大道,她在过她的独木桥。

  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呀!

  楚誉近来的举止,着实让人不解。

  他与林家大房无来往,林伯勇对他的映象,也并不好,前世的她跟他,只说过一句话,并无深交。

  可这林伯勇父女一死,楚誉忽然对林家长房之事热情起来。

  为什么?

  “王爷,你为何对林家长房之事,这么热心?”郁娇反问着他,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

  “无可奉告!”楚誉清冷开口。

  “那么,我也无可奉告!”郁娇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楚誉“噌”地站起身来,冷冷盯着她,“呵——,你敢这么跟本王说话?你真当本王不敢对你怎样?”

  他还真拿她没办法,否则,也不会几番跑来质问她了。

  这个小女人,全身都是迷,而且,都是他想知道的迷!

  郁娇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怕他,他不说,她也不说,看谁嘴紧!

  “那么,王爷打算怎样处置郁娇?杀,还是打一顿?”郁娇也站起身来,盯着他的双眸,扬唇微笑。

  她比他矮了一大截,她站在他面前,只能仰头相望。

  身量上逊色于他,但目光无惧。

  楚誉心中腾起的怒火,被她这么一盯,没来由的灭了。

  月色下,小女人的眼神,有一丝熟悉感,他,下不了手。

  “容本王回去想想,怎么收拾你!”他找了个台阶给自己,拎着郁娇就下了山。

  等两人的脚一挨地,他马上松开手,身影一闪,不见了。

  郁娇拍拍衣衫上的灰尘,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下回来?下回来,我也同样不会说!”

  她就不信,她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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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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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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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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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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