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下雨天,山路难行,陈素商就不愿意出门。她很想念南京,往年这个时候,在南京该吃鸭子了。
陈家的厨子会做各种鸭子。
除了烤鸭,鸭子汤也很考验厨艺。
陈太太喜欢喝鸭子汤,陈家的其他婶母、伯母也知道陈家的厨子手艺精湛,在秋高气爽的时节总爱往陈太太这边跑。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热闹好日子。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心就狠狠抽痛了下,她很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她师父依旧漫天鬼混。陈素商偶然了解到,她师父不止是跟女人混,而是水旱齐行。这种事,古往今来的繁华都市都不新奇,何况战后的香港?
战后,所有人都在庆祝劫后余生,经历生死活了下来,剩下的时光肯定要把从前不敢做的都做一遍。
越是繁华,越是荒诞。
陈素商再也不肯跟着他出去玩。
师父最长五天日夜颠倒的玩,然后就要回家休息数日。
这次到了第六天的傍晚,师父才回来。
陈素商知道他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出门,就在翌日清早,把他叫起来。
“我自己做了桂花酱,涂在面包上吃,你尝尝。这是颜太太教我的。”陈素商道。
师父起了,先依靠着床头抽烟,丝绸的睡袍松松垮垮,几乎露出了他的小腹。可能是因为他捡到陈素商的时候,对方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导致长青道长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
在自家的孩子面前,他一点也不知顾忌。
陈素商则看了眼他,也毫不忌讳:“师父,您的身体还是蛮结实的。”
师父很得意:“那是。你以为光有钱,就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陪我玩?我是有真本事的......”
“您闭嘴吧,我不想知道!”陈素商立马道。
长青道长很不解:“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陈素商:“......”
她用力一拉她师父的睡袍,将它扣拢了,转身道:“我要下山一趟,亲自去菜市场挑选几只鸭子。你这几天别出门了,我做烤鸭还有鸭子汤给你吃。
鸭子汤我做得一般般,但烤鸭是颜太太教我的,她说我能出师了。你一定要尝尝,是正统的金陵烤鸭。”
“好。”道长一边往面包上抹桂花酱,一边随口答应。
他就这样,一口烟一口面包,吃得欢快。
陈素商喊了司机,下山去了。
她这边才走,道长那边就给叶家叔侄打了电话。
“......来吃鸭子。阿梨会做很正统的金陵烤鸭,是大师父专门指点过的。”道长说。
叶家叔侄和陈素商一样,都闲在家里,偶然出门一趟。
他们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像道长那样把风月场所当家,故而也很无聊。
道长邀请他们,既能去散散心,还有美食,他们怎么会不来?
“好,这就来。”叶惟在电话里道。
他放下了电话,对自己的侄女和侄儿说了此事。
叶雪竺问:“道长回家了?”
“是啊。”
叶雪竺的脸略微有点烫。
她急忙转过脸,不肯叫她六叔和她哥哥看出她的异样,但是他们已经都瞧见了。
叶惟有点糟心。
到底是接触世界太少了,叶家这对兄妹俩,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看中了人家师父,一个看中了人家徒弟。
要说起来,道长是个风流人物,时髦又漂亮,被人爱慕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谁都知道爱慕他,只能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道长既不定居也不结婚。
旁人还不能说他,因为他是道长啊。
他既无道观,也不清修,但是他有道号,而且术法了得。
叶雪竺并不是那种交际花,她哪里能陪道长玩得起?
叶惟有心劝说几句,又担心捅破窗户纸,弄巧成拙。
他默默叹了口气。
叶雪尧看了眼他六叔:“六叔?”
叶惟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陈素商从山下的菜市场回来,发现家里客厅坐了叶家叔侄,她含笑和他们打招呼。
她不介意叶家叔侄来蹭饭,因为吃饭的时候,人多热闹,更有趣味。否则就她和师父,再好吃的饭也冷了场面。
“......我不仅买了烤鸭,还买了三只大鹅。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我们家会做卤鹅,厨子的卤汁用了十三年。后来去了陪都,身外之物带不走,都丢下了。”陈素商道。
道长每隔三年就会见一次陈素商,也在陈家小住过。
陈家的厨子手艺,他都知道。
“不妨事,你可能一辈子都要住在香港。”长青道长说,“你再做一缸卤汁。”
他转头又对叶惟叔侄说,“卤汁这种东西,越陈越香,好滋味都要靠岁月沉淀。”
“道长是个思想家。”叶雪竺笑道。
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学会了很是时髦词。
道长对任何恭维都照单全收,不去计较好坏,故而哈哈笑起来:“雪竺说话有意思。”
叶雪竺顿时脸微微发红。
叶惟瞧在眼里,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对自己侄女有点无奈了。
说到了吃,道长就夸夸而谈,全天下的美食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既结交达官贵人,也结交贩夫走卒,什么消息他都知道,简直是个万事通。
在叶雪竺这样见识浅薄的女孩子眼里,道长大概比任何的贵公子都要有魅力!
而叶雪尧,默默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叶惟想要喊住他,却又不好打断道长的谈兴。
道长正对着叶雪竺,大说特说香港各处法国菜的好与坏,说得叶雪竺几乎要邀请他去约会了。wWW.ΧìǔΜЬ.CǒΜ
叶惟及时打断,问道长:“道长,我有一个问题,关于素商的。”
长青回神,坐稳了,也端正了姿态:“素商怎么了?”
“上次她那个前夫,是怎么回事?”叶惟问。
道长说:“哦,这个啊,说是前夫,其实不太恰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和人家离婚,只是人家祖父写了个离婚书,家族同意他们俩离婚。
她婆家在南洋颇有势力,素商又是在新婚的第二个月提出离婚,婆家不能闹大了,要不然颜面扫地,所以还没有去政府那边办手续。”
他说得轻描淡写,叶惟和叶雪竺全部错愕看向了他。
他这些话,刨去各种说辞,只有一个意思:陈素商并没有真的离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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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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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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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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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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