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纭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白贤看着她,就觉得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不小心都能飞起来。
他的唇角微动,有了个淡淡的弧度,好像她的快乐能传染给他。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没过多久。
炮火终于蔓延到了法租界,不少日本兵涌了进来。
那天过兵的时候,顾纭正好是下班回家的路上。
她吓到了。
白贤原是坠在她身后的,加快速度赶上了她。
他低声说了句:“顾小姐,得罪了。”
他身材高大,把顾纭往怀里一带,两个人钻进了旁边一处小弄堂,藏在了两间房舍之间。
空间很小,他几乎是贴着顾纭的,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跟那条围巾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顾纭则不敢抬头,缩在他怀里,肩头有点抖。
约莫过了十分钟,街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纭这才松了口气。
白贤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这点光阴一下子就没有了。
回神间,他低头看了眼顾纭,发现她的脸通红,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其他。
他心中怔怔的,有点酸又有点甜,各种滋味都搅合到了一起。
他领着顾纭从小路回去。
“上海已经没有安全的净土了,连法租界都能进日本兵。”顾纭对他说,“我得离开上海。”
白贤的心间,发现架起了一条单薄的小路,路上铺满了鲜花。
只顾纭这一句话,他的路塌了,心重新坠入了那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没有光,冷得刺骨。
他的身子可能颤抖了下。m.χIùmЬ.CǒM
“嗯。”他低声应了句。
战争是国家大事,保卫也是军人的职责,他没资格说什么,也没资格去做什么。哪怕他想去当兵,人家也未必要他。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靠躲。
“你想去哪里?”他问。
顾纭的心思很乱。
她害怕,却不知道前路要怎么走,只是单纯的怕。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她喃喃说,“也许回乡下,我妈让我一有事就回老家,可是这一路都在打仗,老家哪里回得去?”
她一筹莫展。
白贤几乎想说:路上也有兵,到处都危险,你留在上海好了,我可以照看你。
可只要一个令下,他的监视任务结束,他就没资格再出现在她的身边,更别提保护了。
这样毫不负责的话,他没有说。
他只是陪着她,默默走回了家。
没过多久,法租界的日本兵又撤了,重新恢复了净土,但听说出了很大的事,政府都转移了。
上海在炮火喧天里,居然又有了一点宁静。
再怎么打仗,也不耽误阔老爷太太们看报、听戏。
顾纭惊惶了几天,重新安定了心,正常上班。
报纸除了报道战事,也报道些琐事,比如最近法租界一起凶杀案,就引得各家报社争抢。
顾纭还有个女同事,是在外面跑的记者,她怀孕了。
原本还好好的,她突然住院了。
顾纭带着水果和罐头去看她,趁着她先生出去,她拉住了顾纭:“小顾,你得帮帮我。”
顾纭忙问帮什么。
“你知道我是怎么动了胎气吗?是那家凶杀案的房子,我翻墙进去了二楼,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弄到了肚子。”同事说。
顾纭目瞪口呆。
她就没见过这么拼命的。
她身边的女同事,都很努力,因为不拼的话,报社宁愿要男记者,她们就会失业。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底的,一旦失业就意味着要挨饿。
报社是女性为数不多的体面去处之一。
“......很糟糕的是,我把记者证丢了,我怀疑就丢在了那洋房的二楼。小顾,那边已经被军警封锁了,一旦他们找到了我的记者证,我不至于被诬陷成谋杀者,但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你瞧,我这刚怀了孩子,家里处处要用钱。老板和主编说我一向勤奋,愿意给我三个月的带薪产假。这个关头,我......”
说到这里,女同事哭了起来。
顾纭忙安抚她:“别哭别哭,当心又动了胎气。你确定记者证是丢在了凶案现场吗?”
“我不确定。”同事道,“可就怕万一啊。小顾,你能不能帮帮阿姐?阿姐不敢告诉你姐夫,否则他又要劝我辞职。他总是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他老婆赚钱贴家,总说我是为了兴趣工作。”
除了自己的丈夫,其他同事她更是不信任了。
顾纭胆子不大,但知道生计艰难。
“好,我今天晚上去看看。”顾纭道,“你常照顾我,我一进报社就是你带着我、教我,就像我的师父。”
同事感激拉住了她的手。
顾纭在医院里答应了下来,可出了医院,她才想到她需得入了夜偷偷潜入凶案的房子,心里不由发憷。
她虽然懦弱,可答应了的事,断乎不会反悔。
这件事需得及早去办,一旦巡捕房二次检查现场,就来不及了。
顾纭决定今晚就去。
她从医院出来,还去报社忙碌了两个小时,这才正常下班。
下班之后,监视她的人换了班。
夜班是两个不同的人,偶然会调换,他们俩都不是很尽心,有时候会依靠着墙壁打盹,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到了晚上九点,顾纭眼瞧着那人打瞌睡闭着眼睛,就偷偷从窗户里溜出来,贴着墙根,往弄堂的后门走去。
她悄无声息离开了,却没想到有人跟上了她。
白贤今天睡不着。
他最近越发觉得难以忍受,只要是看不见顾纭的地方,他就觉得煎熬,一分钟都忍不下去。
前门有其他人,他不好过去,怕解释不清楚,故而他在后门晃荡。
什么也瞧不见,但知道她在不远处的屋子里,他心中也会稍微踏实。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顾纭从后门出来了,鬼鬼祟祟的。
哪怕再黑暗,他都能认出她。
她难道与他一样,今晚特意出来,还是每晚都出来?
他又很快甩开了这个念头。
什么叫和他一样?
白贤觉得把她放在自己同样的地位,都是亵渎了她。
她漂亮、文静,又有学问,就连那个有小汽车的罗主笔,白贤都觉得他配不上她,更何况是他这种烂泥腿子?
他低垂了头,把自己缩成了最卑微的影子,默默跟上了顾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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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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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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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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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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