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落英写信给她,说知道罗公馆当年的旧事。
潘落英还说,罗太太——当年拐走司玉藻的女人,就是她的姑母。
她说,她知道内情,能让司玉藻明白当年的秘密。
司玉藻进了潘落英的宿舍。
她知道潘落英是一个人住,也知道她必定心怀不轨。
司玉藻进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她猜测潘落英会找帮手,毕竟联合会被人攻讦,不少学生受到了牵连,他们都是家庭富足的,怀恨在心是人之常情。
可她没想到的,潘落英在宿舍里有四个人。
司玉藻会点拳脚功夫,却也只是一般般。
她要学医,中医和西医,占据了她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
她的童年也过得很忙碌,没空天天像弟弟们那样跟着父亲或者其他教官。
她父亲也派了宋游和李效在她身边,就是弥补她的缺陷。
故而四个年轻体壮的男生,直接站在她的面前时,司玉藻落了下风。
她与他们过了几招,打算抓起潘落英就跑,有个人突然按住了她。
然后,不知是谁给她打了一针。
这一针下去,司玉藻身子发软,努力想要撑住,眼皮却不受控制的阖上了,她一头栽了下去。
司玉藻这时候才想起,她阿爸常说的江湖招数。
每次她阿爸说的时候,她都在分神背诵她姆妈的那些药方。
药方太难背了,她根本没她姆妈那样的天赋,全靠后天努力,故而她医术学了个半调子,功夫也稀疏。
她阿爸和她姆妈很用心的教孩子,却可能没想到,他们的玉藻是个普通女孩子,并没有那么好的资质。
待她醒过来,外面喧嚣不停,屋子里浓烟滚滚,火苗一簇簇的窜起。
宿舍里已经没有了人,潘落英的被子和衣裳全部堵住了门窗,烧得噼里啪啦。
司玉藻想起上次潘落英的小叔来,她就知道她和潘落英是表姊妹。
“......你住手,否则我就要杀死你!”她的双手被捆在床柱上,无法逃脱,吸进了烟,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她在迷糊中,看到了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狼狈的脸。
记忆中的屋子有烟,火苗从门缝里往里挤,司玉藻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年轻女人把匕首捅进了罗太太的小腹,然后她在屋子里浇了油,点燃了火。
她后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过来时,她已经在医院里,看到她睁眼,不少人围过来,凑上前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司玉藻肺里难受,嘴巴干渴。
“你感觉如何?”吴医生问她。这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的老师。
“口渴。”司玉藻说,说罢她才发现,她根本没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
吴医生道:“暂时别说话,等会儿会给你一杯水。”
司玉藻下意识点了下头。
她在病房里,看到了宋游、渔歌、李效,她的几名同学,她的小姨,以及张辛眉。
她突然伸手,看向了张辛眉。
张辛眉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看着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张辛眉握对她道:“好好休息,回头再说。”
三天之后,司玉藻的嗓子才能正常说话,她也可以出院了。
她给新加坡发了封电报。
同时,她也告诉其他人,她终于想起了罗公馆旧案。
“当时是罗太太,也就是我的亲姨母,她带走了我,想要让我去祭拜我的生母。”司玉藻对张辛眉和宋游等人说。
同学们都走了,身边只有她的亲信和挚友,她无所顾忌。
她是潘韶的女儿。
潘韶得罪了司慕,被赶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这个世上,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潘韶当年的继母,其实也是她的姨母,她跟继母和继妹们的感情很好。
她妹妹一直记得这件事,甚至去颜家要过司玉藻,说想要让司玉藻认潘家的外祖家。
颜太太反对,因为司慕的遗愿是玉藻不再跟潘韶有任何关系。
这些事,颜太太没告诉司家,免得顾轻舟和司行霈添堵。
潘家是个小吏门第,不算大富大贵,但有点身价。
潘韶的妹妹嫁给了姓罗的,成了罗太太。罗家后来发达了,在上海置办了那么一处豪华的房舍。
罗太太不认识司玉藻,却认识顾轻舟。
她听到玉藻叫顾轻舟“姆妈”。
顾轻舟是名人,稍微推演下就知道,她根本生不出那么大的女儿,这个女孩子只可能是司玉藻。
七岁的司玉藻还是个小孩子,她偷偷从张家溜出去玩。被罗太太骗走了,锁在罗公馆的后厨里。
顾轻舟和张家急疯了,到处找她。
大上海太大了,一时三刻真无从下手。
“我记得报纸一开始说,火是从厨房烧起来的。当时是夜里,罗家都睡着了,所以全部被烧死了。”司玉藻道,“其实不是,厨房是最后烧起来的。”
她一直记得,自己手里拿着刀,捅死了罗太太,然后把油倒在她身上,点燃了火柴,火一下子窜得老高,烧了她的头发。
上次遇到了火灾,可能是她心中有数,深藏的记忆没有被勾起来,这次她是真的吓到了。
恐惧的时候,记忆排山倒海击向了她,她一下子就想起来。
当时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带着人杀到了罗公馆。
她跟罗太太有很多的对话。
她们的对话,都在司玉藻年少的记忆里,那么深刻入骨。xǐυmь.℃òm
她听到女人说:“你们都要偿命!”
罗太太很紧张:“你别犯浑,你男人和孩子们明明是自己把自己给烧死了,又不是我们。哪怕要追究责任,也是你作孽。”
“你们夫妻俩,联手骗我。房子失火了,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吓坏了,都是你们。”女人厉声尖叫。
罗太太很想推开她。
女人却不由分说,一刀捅死了她。
站在司玉藻的角度,清清楚楚看到那刀子捅进了罗太太的身体里,然后抽出来。血把白刃染得鲜红,司玉藻整个人都吓傻了。
那女人咯咯狞笑,把油倒在了罗太太身上。
她看到了司玉藻。
她的笑容,非常的惨烈恐怖,司玉藻不敢哭,怔怔回视她。
女人笑够了,把油桶扔了,缓缓拿出了火柴。
火苗腾起时,先烧灼了她自己,她浑身的火焰,然后她就把剩下的火柴梗,扔向了罗太太。
那火柴梗滑动的弧线,清清楚楚印在了司玉藻的脑海里。
司玉藻不敢哭,她后知后觉退到了门边。
门把被烧得滚烫,她拼命去想要扭开,然后手的皮肉和门把黏在了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后窗破了。
有人裹着厚厚的湿漉漉的毯子冲进来,把司玉藻抱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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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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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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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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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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