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太的母亲,直接扑到了叶妩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哭了起来。
顾轻舟这才发现,六姨太也在场。
三月下旬的天气,也不太稳定,比如今天就挺冷的,六姨太穿着风氅,鼻尖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
“三小姐,这么晚了还劳烦你。”六姨太低声对叶妩道,声音清爽。她把手放在唇边呵气,显然是害冷。
她也没想到叶妩会来。
她也是刚到五分钟,她一下车就准备进去,结果她母亲非要等叶妩。
六姨太这时候才大吃一惊,她真没想到她母亲跑去找叶妩了。
她挺忐忑的。
如果叶妩不来,她反而还好;若是真来了,以后就要欠下偌大的人情了。
六姨太自知是妾,谨小慎微,遇事从来不出头,导致督军府其他人,包括叶督军,都觉得她胆小怯懦。
她跟叶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想欠下叶妩的,因为还不起。
当叶妩真出现时,她心中倏然一暖,甚至有点感激涕零。
这些情绪,全部被黑夜笼罩,看不真切。
“都是一家人了,六姨太不要跟我客套。”叶妩笑道,“警备厅的人怎么说?”
她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披肩,很自然而然披到了六姨太肩头。
副官稍后一步,把自己的军服外套脱下给了叶妩。
六姨太微愣,不知该拒绝还是该道谢,怔愣了那么一瞬,才道:“我们也是刚到不久,还没进去。”
“那进去吧,别站在这里。”叶妩道。
“三小姐,您跟我来。”六姨太的母亲道。
六姨太娘家姓杜,学名叫杜妍,还有个小名叫珠珠,大概是掌上明珠之意。
她母亲杜太太携着叶妩先进去,道:“珠珠她兄弟,不知挨打没有,三小姐你一定要替我们求求情啊!”
叶妩被她拉得脚步踉跄。
顾轻舟这时候就挤上前,对杜太太道:“三小姐都来了,你就放心吧。”
他们在监牢里看到了六姨太的二弟。
六姨太的二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纤瘦单薄,小巧的瓜子脸,一双圆而黑的眼睛,比六姨太还要袅娜。
顾轻舟愣了下,没想到这么个单薄斯文的男孩子,居然会把人的眼睛捅瞎。
杜老二显然是狠狠哭过了,双颊泪痕犹存,瞧见了姐姐和母亲,当即爬过来,扶着栏杆勉强站起身,声息孱弱:“娘,大姐。”
叶妩也吃惊,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冲她摇摇头。
杜家老二就开始哭诉,说自己是失手,并不是有意的。
“他先耍流氓,我才......我才......”杜老二是个男人,可形容举止比女人还要娇柔,哭得抽抽搭搭。
杜太太也哭了,边哭边骂:“你成日不好好念书,就知道浪!怎么着,浪出事了吧?街上那么多男的女的,人家怎么独独对着你耍流氓,还不是你骚贱气儿?”
顾轻舟和叶妩目瞪口呆。
六姨太劝她母亲:“娘,已经这样了,你也别......”
她劝得也敷衍,可见她母亲时常这样,六姨太也习以为常了。
一转眼瞧见了叶妩,六姨太也想挣面子的,但弟弟这样的,母亲又这样的,她早八百年就没颜面了。
叶家迟早会知道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没有多言,免得她母亲回过头来连她一起骂。
她劝了几句劝不动,就站在旁边不开口了。
身后还有她两个妹妹,一个十五六,一个十岁出头,也沉默不敢开腔。
“你成日不学好,上次叫你不要买那双皮鞋,你非要买!你原本长得就这个死德性,还爱漂亮!你不打扮得骚里骚气,谁要勾搭你?”杜太太又哭道。
顾轻舟看杜太太的面容,她是真的很担心,哭得也伤心。
但是她的话,每一句都叫人听不下去。
顾轻舟见六姨太垂头丧气的不说话,她就知道不好贸然开口。
正好厅长过来了。
顾轻舟留下六姨太全家,自己跟着叶妩去了厅长的会客厅。
厅长在叶小姐面前,恭敬又谦卑。
“被杜少爷刺伤的人,已经醒了,没有性命危险,不过眼睛是保不住了。”厅长告诉叶妩。
他又说:“那个人姓邵,叫邵博。他也不冤枉,没少祸害人家的年轻漂亮小少爷,这次是碰到了硬茬。”
顾轻舟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昨天听到六姨太的妹妹哭,还以为是两个人打架,如今才知道,是六姨太的弟弟被人调戏,他失手伤人。
叶妩正在斟酌如何开口。
厅长就继续道:“三小姐,不是我们不放人,是邵家要公事公办。邵家呢,就是铁路衙门那个邵家。”
“哦,是他们家。”叶妩倒是知道。
她转过脸,对顾轻舟说,“我父亲挺信任邵总长。”
厅长忙道:“是是是,邵总长是督军的心腹干将,市政厅那边有面子。就是因为这样,杜少爷说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也没敢放人,还劳烦三小姐走一趟。”
叶妩略微沉思。
厅长眼珠子转了下,又问叶妩:“三小姐,督军是如何示下的?”
如果杜老二是正经小舅子,厅长早就把人给放了。
可杜老二只是姨太太的兄弟。
这个姨太太,既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身份,却又怀了身孕。
外人不知道叶督军的底细,也不知督军子嗣艰难的内因,还以为督军是洁身自好的缘故。
所以,他们揣度着,没敢做决定。
“三小姐,邵总长也派了人来,您可要见见他?”厅长又问。琇書蛧
邵家这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叶妩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三小姐,我先出去,您再考虑考虑?”厅长道。
他很识趣。
这种官场上的老油条,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
等他离开后,叶妩对顾轻舟道:“老师,我有个主意,您看可行不可行。”
“你说。”
“我父亲今天在家,下午还有个军事会议,他现在应该没走。六姨太怀着身孕,不能在这里久留,要不你先送她回去,再跟我父亲提及此事,问问父亲的意思。”叶妩道。
对方是她父亲信任的官员,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好,我们先回去。”顾轻舟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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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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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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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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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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