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照片是十三年前拍的老照片,色泽已经开始泛黄。
并且那时候的相机,像素也没有现在高清,分辨率高。
照片有些模糊。
加之合影的人数较多,每个人的脸孔,有些模糊不清。
但是盛瑾画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搂着的那名女孩,不是谁,正是……顾安心。
十三年前的顾安心,满脸的稚嫩,脸部轮廓也堆着婴儿肥。然而,她的五官与现在的出入不大,能让人一眼就认出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十三年前,他会搂着顾安心拍照?!
盛瑾画一把夺过照片,猩红着双目,冲着女孩儿咆哮:“你这张照片,从哪里来的?!”
女孩儿被盛瑾画狰狞到扭曲的脸孔,吓得神情呆滞,在盛瑾画再次气急败坏对着她狂吼的时候,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哭着就要转身逃跑。
然而盛瑾画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眼瞳,阴鸷的戾光急速涌动翻滚:“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适才夺过照片的那一瞬,他的手指触到照片的材质,盛瑾画便心下清楚:这照片,绝对不是刻意合成,或是伪造的。
那材质:早在十三年前出了最后一批,便绝版了。
此时此刻,盛瑾画精致绝伦、每一处都堪称完美的脸孔,狰狞地扭成一团,仿若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哪里还有之前的俊雅魅惑?!女孩儿着着实实吓坏了,被盛瑾画拽住的手腕,力道大得好像下一刻就能捏得粉碎。
她满目惊惧惶恐,口齿不清地呜咽道:“我……我我我……我三岁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与父母走散了,当时在街上遇到一位好心的小姐姐陪我在原地等了一天一夜才等来我父母找来,分别的时候,那位小姐姐送给我的。”
“呜呜~,我听说她没有爸爸妈妈,原本我爸爸妈妈想领养她,可是她却拒绝了,她说她要回到院里,说有很重要的人要回来接她离开。当时我问她,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她就指着照片上的你,说她马上就要回去了,否则万一你来院里接她,她却不在,你等等太久,会不高兴,会生气……”
虽然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可是,女孩儿永远都不会忘记,顾安心朝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跑去的时候,猛然回头笑着对她说:“小妹妹,你现在还太小,不会明白世界上存在一种人,一旦遇上了,这辈子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取代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你可以不吃饭,不喝水,却不可以没有他。有一种人,他能让你念念不忘,至死不渝……”
盛瑾画听了女孩儿的话,不知是夜间突然起了风太冷,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全身都在抖。
想要再问点什么,可是不停哆嗦的唇,完全不受他大脑的控制与支配,那一刻,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
济源打来电话告知他:那照片,的的确确是十三年的旧照片,绝对不是用现在复古的手段伪造出来的。
盛瑾画已经驾着车,朝着封狼岭飞驰而去。
胸口,剧烈起伏着。
一向镇定自若的他,大脑混沌成一团。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早已统统麻木。盛瑾画就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浑然没有任何知觉。
唯一的行动,只是一味的,用力,更用力地往下踩油门。
车速,也越来越快。
那速度,疯狂得不要命。
他眼底,一片嗜血的殷红。
拽着方向盘的手,紧到指节泛白。
耳畔,隐隐传来一道惊恐又害怕的呼声:“小画画,停车,小画画,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害怕,小画画……”
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脑袋胀痛得仿若要炸裂了一般。
快要抵达封狼岭的时候,进入双向车道。
刚从一个急弯转过去,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
眼前,刺目的车灯,不停地双闪,盛瑾画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驶到了逆向车道。
他猛打方向盘。
虽然避免了与大货车直面相撞,高速飞车的车辆,却直直撞向一旁的峭壁。
“咚~”的一声巨响。
安全性能的跑车,剧烈地弹跳而起,擦着坚硬的石壁化出一连串的火花。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盛瑾画整个人重重往前砸去……
货车司机吓死了。
他一脚死死踩住刹车,在驾驶座坐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有从刚才触目惊心的一幕反应过来。
下车去查看盛瑾画车辆情况的时候,远远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儿。
大货车的司机,双腿完全不能自控地发颤哆嗦。
刚转了弯,他就瞧见:严重变形的车头,正冒着滚滚浓烟。
拼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好不容易走过去,司机一眼就看见盛瑾画一动不动地趴在方向盘上。
纵使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但是嫣红的鲜血,依旧一颗又一颗急速往下滚落。
司机摇晃了下眩晕的脑袋,再定神看去的时候,他清晰瞧见:一片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玻璃,正端端地刺在盛瑾画眉宇正中间。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司机当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的血色也在顷刻之间,褪得干干净净。Χiυmъ.cοΜ
没有犹豫,他连滚带爬地往货车奔去,动作麻利坐进去,一脚踩了油门就急速驾车离去。
虽然一切责任全部都在盛瑾画,但是他喝了酒。
如果他打电话报警,他会坐牢的。
而且,那人开的车,虽然他不懂是什么牌子,但是光看那车牌,已然能知晓车辆的名贵性。
很显然,驾车之人的身份,高贵不已。
倘若不逃走,这辈子他肯定完蛋了。
他今天晚上才当了爸爸。
他的老婆刚刚才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他送完货回去的时候,在吃饭时才接到丈母娘的电话。
实在太惊喜,太激动。
一个没忍住,小喝了一点儿。
就是这么小小的几口酒,就让他原本和和美美的幸福生活,陡然发生巨大的变故……
……
眼前,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蚀骨的冷,只剩下永无休止的疼痛。
盛瑾画在黑暗里,跌跌撞撞的死命挣扎。
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如何拼命,那片黑与暗,依旧严严实实包裹着他,压得他无法喘息。
“小画画,小画画,小画画……”
耳畔,有如铃铛般清脆的呼唤声,好听又悦耳。
那音质,是浸入骨髓的熟悉。
盛瑾画几乎不用思考,便知道那人是谁。
星星……
那是星星的声音。
“星星,星星,星星……”盛瑾画呼喊着。
卯足全力挣扎,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庚深蒂固黏在地上,无法动弹分毫。
眼前,有白光投射而来。
盛瑾画本能抬起手遮住眼睛。
透过指缝,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推门而入。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她摁开灯的瞬间,荡然无存。
盛瑾画很是惊愕:自己竟然躺在床上。
那小女孩,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冲着他吼:“现在都早晨八点了,你怎么还躲在被窝睡懒觉?!”
正说着,她又忙不迭地奔至窗户前,“哗啦啦”一下,将厚实的窗帘拉开。
顷刻之间,金色的阳光溢满整个屋子。
盛瑾画既震惊又错愕地望着站在窗前的女孩。
平日,总是模糊不清的脸孔,这一刻清晰无比。
淡色的明媚阳光,投在她身上,替她镶嵌了一层梦幻的金边。
她冲着他笑的时候,粉嘟嘟的脸颊上,立刻浮出两个圆溜溜的酒窝:“爱哭鼻子的李小云,她的亲生爸妈找过来了,院里今天有人过来纪念照,你跟我一起去拍一张吧?!小画画,我们还从来没有拍过照呢。”
盛瑾画望着那抹好看的影,久久无法反应过来。不能言语的巨大惊喜,快速在胸腔内发酵,他回过神的时候,猛地跳下床去拥她。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搞错。
这就是他的星星。
奔下床的途中,星星也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她弯下腰去掀他的被褥,下一秒他便听见她的惨叫:“啊啊,臭画画,你睡觉怎么没穿衣服呀?!”
原本盛瑾画想说点什么。
然而,眼前的画面忽而一转。
孤儿院的大门口,院长满脸兴奋地冲着大家吼:“快点把队拍好,快点。大家不要闹了,许飞,你再调皮,就给我进去!!!”
盛瑾画低下头去,一条简单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t恤,双手插在裤兜里。
“小画画,你表情怎么还是臭臭的?!笑一笑嘛!!”
“马上就要拍照了,记得笑一下!!”
“你冷着一张脸,实在太难看了!!”
“唉小画画,你要去哪里?!好嘛,好嘛,你怎么会难看,你最帅了!!”
照相师拍照的时候,站在他左侧的女孩,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服,随即他听到了细若蚊吟,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她说:“小画画,我没有喜欢秦辰,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
头痛欲裂。
鼻尖,除了浓烈的烟火味儿,还有刺鼻的血腥味儿。
盛瑾画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插了一把尖刀,疼得他全身都在抽搐。
与顾安心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好似狂风暴雨,又好似翻天巨浪,刹那之间,凶猛的,将他淹没吞噬。
被鲜血染红的迷朦视线,星星的一颦一笑,一怒一乐,一哀一喜,全部都清清楚楚浮现在他眼前。
他终于记得了他的星星。
记起了他们曾经的每一刻每一秒。
想起他们一起爬上月牙山顶看的日出。
想起离开头一晚在宿舍楼天台的星星。
想起……她哭着对他说:小画画,我一定会等你回来。
她还说:小画画,你不要骗我,一定要回来接我。
……
盛瑾画浑身是血出现在封狼岭山麓下的村落时,恰逢有农民赶着两只黑色的山羊从院落出来。
此刻,天色已经亮了。
盛瑾画看见农民的时候,他死灰黯然的眸,忽然蹦出万丈光芒,他情绪激动地扑上前:“你有没有看见星星?!有没有见到星星?!”
农民被他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抄着一口方言,惊呼道:“什么星星?!这大白天的哪里能看得见星星?!不过晚上我们这地方的星星,可明亮了。”
盛瑾画双目却一红:“我是问你,有没有见到我的星星!!!!!”
农民胆儿都快破了:“你的什么星星?!我哪里知道你的星星在哪里,哪里知道你的星星是谁。”
“她的封狼岭。”盛瑾画,“我要去封狼岭找她!”
说着,盛瑾画推来农民就往山上走。
农民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下去,赶忙拽住他,着急地说:“那地儿,全是狼,你上去了,肯定没命活着下来。只要上了封狼岭的人,百分之百死定了。你的星星肯定也活不了。你白白上去送命,不值当。”
盛瑾画高大的身躯,先是一僵,转而不能自控地发抖哆嗦。浑然不顾农民的阻止,他推开农民,迈开缓慢的步子,一步又一步地往封狼岭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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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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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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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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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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