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起身主动为陆议沏上了热茶,然后推过杯去,很是歉意地说道:“先前,难为先生了。”
陆议岂敢接受他的道歉,赶忙躬身行礼,道:“王爷您不必如此,该回避的时候,臣自当回避,这是您的威严。”
顾玄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多做论断,而是转而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看待这位尚书大人?”
陆议闻言,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若单论能力,担得上是个中翘楚,来日可为您手下的中坚力量,但这位吏部尚书,藏得极深,而且臣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反感,更奇怪的,完全推算不出原因,还有,王爷,您对他,似乎也很是防备,对么?”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下属是绝不可能当着主子的面,随意表达对另外一个同僚的反感,更何况这才是双方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果就直接说自己厌恶对方,会很容易显得自己不够大气,嫉贤妒能,必然会产生反效果。wWW.ΧìǔΜЬ.CǒΜ
但陆议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从夜知槐的身上,体会到了一种天然的排斥,仿佛天生都不对付似的,并且凭他的能力,也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就更奇怪了,这必须得通知顾玄小心。
再加上他清楚顾玄的性子,并不会往反方向猜忌自己,何况他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顾玄对这位夜尚书,其实亦是警惕的,只是眼下不得不借助对方的力量,这才笑脸相对罢了。
顾玄一怔,本想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但旋即才意识到,这屋中,就他们两个人,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先生竟然也看出来了,的确,这位夜尚书,怎么说呢,玄一直都没有弄清楚他选我的真正原因,这让我警惕,我知道,越是这样,只会表明他所求的越大,不然以他地官之首的身份,哪怕父皇真的暗中授意了他,也最多不过是暗地里照拂我一二,又怎么会亲自牵扯其中呢?夜家三代人,偏生到了他这里改了性子,奇怪,实在是奇怪。”
陆议眉头微蹙,望着门外,悠悠地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唯有拭目以待,这位夜大人,到底在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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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坐落于天波街的原太子府上。
不比远处布政街今晚的灯火通明,宾客如云,如今的太子府里,可谓是愁云惨淡,甚至连隔壁一向与他们关系不错的左大人,听说都已经成了那位新晋储君的座上宾了。
南地战事暂时已经落幕,眼下自然是到了清算惩罚以及奖励封赏的时候了,但奈何天罗与地网虽然在这场战争中居功至伟,对战争的胜利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又有谁知道呢?
应该说,他们存在于世的准则,本就应该是不被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才行,这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一切的功名利禄,一切的荣华富贵,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只是一片浮云罢了,因为他们是无处不在的,却又见不得光的影子,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伟大而隐秘,但这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倒是怨不得人,只不过眼下他们原本最大的靠山突然倒了,而现在两位已经共事十多年的首领,也得交出手中的权利,天罗和地网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对于这些一直以来,都视死如归,对于生命的热情早就已经熄灭,对于未来的热忱早就已经消失,常年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界之间的谍子以及刺客们而言,死亡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事,相反,那对于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对他们来说,最让人忧心的,是曾经习惯的事物和生活发生了改变,对于未知的未来所产生的恐惧,才是最让人感到无所适从的。
一眼能看到头的未来只会让人腻烦,但一眼看过去什么也看不清的前路,则会让人踌躇不前。
如果明天要做的事依旧是潜伏下来刺探情报,晚上再准备密语文书传回去,这不可怕,哪怕被发现就是死罪,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故而老兵永远是兵,刺客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天罗地网,人心惶惶。
“嘭!”
晓露很是气愤地一巴掌狠狠拍下,不见木屑飞起,但桌子的一角已经被其给直接拍断,她厉声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为朝廷做了多少贡献,呕心沥血,夜不能寐,不论功行赏也就罢了,现在倒好,说夺权就夺权?”
屋内不过只有两人,本是天罗首领的凝霜,静静地坐在一旁,双手叠放在腿上,面色凄苦无比,只是依然打起精神安慰道:“妹妹,眼下形势比人强,更何况,我们的一切,这些权利与地位本就是朝廷给的,现在他们要收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朝廷给的?什么朝廷给的?”晓露一听,非但没有认同,反倒是更加愤怒,恨恨地道,“那都是太子爷给我们的!是主子给我们的?他凭什么要来夺走?他凭什么?”
说罢,她又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呵呵,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曾经在主子面前摇尾乞怜的一条狗罢了,现在主子死了,他倒是猖狂了起来!竟然敢来夺我们的权,真是白瞎了主子对他的一片好心!”
“够了!”
凝霜面色猛地一寒,她抬起头,凝视着晓露,语气极其认真地逼问道:“妹妹,姐姐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贪恋这份权利,还是真舍不得主子?”
晓露赶忙接口道:“当然是舍不得主子,主子对我们多好,如果主子还在,绝不会让他们这样欺负我们!”
凝霜对晓露后半句话置若罔闻,双目无神,只是喃喃自语道:“人生如梦亦如幻,一切荣华,皆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你我皆因他而生,自当因他而去,眼下之所以还苟且偷生,不过是希望亲眼见证主子留下的一切能有善终罢了,主子相信他,你我亦当相信他,妹妹,放手吧。”
晓露的神色微微一变,稍微静默了几息后,随即语气非常坚定地道:“这是主子留下的一切,不是他的!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偷走主子的心血!姐姐,你应当与我一起,携手反抗的!”
凝霜毫无生气,神色悲苦地道:“能与主子相伴十余载,已是霜儿此生最大的福气,主子已经走了,我亦不想再为天罗操劳,这一晃十余年,也该到梦醒的时候了,姐姐累了,真的累了。”
没有顾苍的地方,对她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她是真的觉得心累了,想她一个弱女子,若无顾苍的支持,她也不可能掌控天罗这个覆盖了整个南地,以及大半个中庭的庞大情报网。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这么多年,这么些日子里,她都是靠着心中一份深藏的爱支撑下来的,现在她的天已经塌了,对她而言,她努力的最大理由,已经没了,自然不会再想呆在这里。
故地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好地方,触景伤情,亦伤身,她只想要放下手头的一切,立即动身赶往凉州,守着主子最后的地方,什么时候想走了,也就随他去了。
“主子如果还在世,也是绝不会喜欢你这样做的。”
晓露咬着嘴唇,表情很是倔强,却又说不出一个道理来,毕竟她与凝霜,的确是这个世上最熟悉顾苍脾性的两个人。
但如果没了地网首领的身份,她又能算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侍女罢了。
从一个人人畏惧,手握大权的地网首领,变成一个被人看不起,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的侍女,面对这么大的落差,她怎会轻易放手呢?
凝霜见她一直不说话,完全是看在姐妹情谊,以及不希望她的固执导致顾苍留下的东西被破坏,于是又道:“王爷会给咱们一个好归宿的,你应该相信主子的判断。”
“主子的判断?”晓露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大声喊道,“若主子真有判断,怎会一个人出去,还死在了。。。。。。”
只是话还未说完,晓露的脸上便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凝霜一巴掌,只是打完这一巴掌后,凝霜自己也呆住了。
“我,我。。。。。。”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眼神恍惚,背过身去,悠悠地道:“妹妹,不要做傻事,你我,或许还能有一个好结局。”
晓露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捂被打红的脸,只是等到凝霜离开之后,她的脸上才浮现出怨毒的表情。
“好的结局?”
她伸出手,展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里藏着的一个小纸团。
“主子,哪怕是你,也没能想到,露儿最后还藏了一手吧。”
这本是顾苍死前最后留给凝霜的一张纸条,不知怎的,竟然落在了晓露的手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提防晓露,若有异心,杀之”。
她眼圈猛地一红,半晌,却一直没能流下泪来。
“本就是薄情人呀,装什么深情呢?”
她一抹眼角,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果然,这世上的有些东西,还等靠自己来动手争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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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伤,坐不住,所以没更,确实无能为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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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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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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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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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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