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耀灵瞳孔放大,有些呆滞地盯着对方,神色间,已经没了先前那种华贵典雅的独特气质,反而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求知若渴的学子,正在学堂里,用心地聆听着圣人的教诲,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顾苍身体周围所散发出来的五彩华光,只是等她回过神来之后,才突然发现那不过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面对这样一位太子爷,她已经找不到任何足以形容对方的词语,她只是不自觉地稍微低下了头,以示敬意,同时嗫嗫嚅嚅地道:“事,事实上,早在我离开中庭的时候,伊一就已经在联合各方,准备夺取殇阳关了。”
殇阳关,乃是西戊嬴氏得以雄踞一方的重要依仗之一,它的地位,其实就跟卫国的祁连山一样,属于一道从地形上来说,几乎无可逾越或是绕行的天堑关隘,可以将所有居心叵测的外敌,通通拦截于国门之外,让战火不至于烧到西戊之地上,西戊嬴氏也正是靠着这一座天下闻名的殇阳关,才可以如此的霸道,哪怕处处挑衅,在外树敌极多,可其他各路诸侯依然拿他们毫无办法。
两百年前,曾有三位不堪其扰的苦主私下会盟,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联军,在名将乐毅的率领下,大败西戊军队,斩敌百万,三日之内连取西戊十二城,可最后仍旧在殇阳关前无奈驻足,再无法前进半步,这足可见殇阳关之坚固,号称是易守难攻,飞鸟莫渡。
进可攻,退可守,出则直捣黄龙,退则固若金汤,此关宛如人之咽喉,对西戊嬴氏不可谓不重要,甚至说是立国之基也不为过。
一旦殇阳关被破,便等于是卫国失了祁连山防线,对整个国家的影响,可以用在数百年前便有的一句诗来形容,按照时间上来推算,这应该是卫国前朝之人所写就,也就是卫国太祖皇帝攻下祁连山,占两州之地立国的那个年代。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顾苍听闻,收回了还在敲击着桌面的手,然后顺势往后一躺,重新靠坐在了续满了棉花的绵软垫子上,眯着眼睛,好像一只老猫一样慵懒地长舒了一口气,开心道:“还好,总算没有露怯,哈哈。”
语气轻松而自然,就好像他刚才所推演的,根本就不是牵动整个天下的中庭局势。
姬耀灵抬起眉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对面坐着的这位大凉太子爷,此刻的她,哪怕再不愿意,却已经不得不承认,此人实乃天纵之资,身在南地,如坐枯井,可就算是这样,靠着一些非常有限的讯息,却依然可以把中庭的局势给推演得八九不离十,这实乃神人也!
姬耀灵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刚才汹涌翻滚的心情,然后诚心诚意赞叹道:“太子之才,如大日东升,凡人不可直视!”
顾苍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副依然自得的表情道:“谬赞,谬赞了!”
他脚下微微用力,就只是在地上轻轻一蹬,整个秋千便随之前后摇晃了起来,只是幅度很小,每当他要撞到前面桌子的时候,就会直接停住,然后再往后落去。
“聊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其实就是想要让小姑你能够从心底里相信我,相信我这个人,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中庭的事嘛,就让中庭的人自己去忧心好了,咱们暂时还没必要去考虑这么多,伊一,尔牧野,这两个人都不是凡人,这场关乎整个天下命运的仗,打上个几十年都很正常,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大凉该怎么去赢!”
“我顾苍从来都不信什么命数,就算天命要我当王,我也要反其道而行之。”
“还早在千年以前,便有人说过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咱们都是人族,同样两条胳膊两条腿,谁也没比谁多生了一个脑袋,那怎么南地的人就坐不得那张大椅?我可不信,不过要赢他们,就得做些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事,不然凭什么赢下未来的天命之子呢?”
“这些暂且按住不提,我先说一句近点的,过不了太久,对面的卫晋两国,就该对咱们动手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姬耀灵听闻,心脏猛地一跳,匆忙打断对方,急问道:“这,太子何出此言?这,这,什么,什么叫时间不多了?还有,那卫晋,不过区区小国也,为求自保,屈膝称臣,上供和亲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敢主动进攻强邻?”ωωω.χΙυΜЬ.Cǒm
饶是她来了南地还没太久,可因为身居高位,再加上从顾玄的嘴中也听过不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关于南地局势方面的信息,那卫晋两国,拢共才四州之地,怎么敢跟大凉扳手腕?
而且,什么叫时间不多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苍却是歪着头,看着对方,笑道:“很奇怪吗?那吴珩早就去了卫国,这你是知道的,这人虽然走的路是窄了点,但到底也不是蠢人,不趁着好机会,在自己尚有一搏之力的时候,赶紧与大凉决一死战,越拖下去,他们其实是越难赢的,难道你要他们用两州,或者说四州之地跟我们六州之地比拼发展的速度?”
“我大凉在南地,那就是一头闹海的蛟龙,前面这四方势力,无非就是四头稍微肥一些的小鱼,合在一起的时候,把刺鼓起来,我们还真不好下口,可他们一旦分开,那就成了四只任由我们宰杀的弱鸡,到时候分而破之,简单至极,莫说是我了,随便来个人都可以将之吞下。”
“你还不知道吧,先前小玄已经向朝廷递了奏折,准备招安沙漠里的罗刹族,这是那陆议的手段,届时罗刹族若降,旁边的蜀国就成了一座孤岛,完全不足为虑,而卫晋两国天险也形同虚设,我哪怕是不懂行军打仗的事,可也能看得出来,只要派兵绕过去,卫晋首尾不能兼顾,亡国那只是迟早的事,因为我们大凉在兵力上打谁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我们可以分兵,他们可不敢。”
“所以他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孤注一掷,强行把我们拉上赌桌,来一场国运之战,只是可惜了晋国的那个年轻人,若是将来能将之招降,能力可不会差过这光明会出来的人半点。”
“况且我也等不及了,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要尽快地完成这最后的一步棋,所以我前些天又在背后推了端木家的小子一把。”
姬耀灵听得是心驰神往,情难自己。
纵横开阖,大气磅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等风采,她也就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一位是伊一,另外一位就是那尔牧野,她眼中光芒闪烁不停,试探性地问道:“您刚才说的,时间不多,是。。。。。。”
顾苍神色有些黯然,可仍旧打起了精神,毫不避讳地说道:“字面意思而已,我自小便身患绝症,鲛人族的医师曾经来过为我诊治,除非前去鲛人族的圣地潜心医治二三十年才能痊愈,不然就是等死,可是我拒绝了。”
姬耀灵忍不住惊呼出声,因为她真的很是不解,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明明还有生的希望,却偏偏选择去死,这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
顾苍作为当事者,面对生与死的问题时,却反而要比对方一个外人来的坦然多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二三十年过后再来干嘛?没了我,到时候大凉都未必还在了,难道要我重拾旧山河从头再来一遍?那又要花多少的时间?我这一生,到时候可能就得在南地蹉跎到死了,我可不愿意,所以我就想趁着自己余下不多的时间,尽快地完成一些本该在很多年后才能完成的事情,推行新政,只是第一步罢了。”
姬耀灵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对方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第一次还要追溯到仍是少女的她还在中庭的时候,第一次在宫里读到了对方的诗集,这是乾坤商会从南地带来的,刊印成册,中庭很多地方都有售卖,当时还年幼的她,觉得这天下的才气,起码有九分都落在了此人的身上,对其那是推崇备至,可这见了面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对方,眼前这位大凉太子爷,简直就是神鬼之才。
“可,可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话?”
她不懂,因为她知道,她怎么说,都终究是一个外人,她姓姬,不姓顾,就这么简单,可这些事,一旦被人传出,却是足以动摇国本,到时候太子党人,必然如丧考妣,整个太子党分崩离析,朝廷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种事,怎么可以给她一个外人说。
顾苍却是摇了摇头,语气郑重地道:“因为你是一个外人,仔细想一想,如果我死了,其他几个皇子取代了我登基,谁还会搭理你,谁会为了这区区一点血脉上的联系,就傻不愣登地举全国之兵跑去与天下为敌?”
“我还可以直接告诉你,老三是绝对得不到皇位的,再过几个月,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都算他走大运了,而老四若得了帝位,以他的能力,大凉的铁骑,再无不可能迈出南地一步。”
“整个凉国,就只有一个人我可以放心,因为我与他,很早之前便已经有了誓言,你是见过的,就是黄沙县的那个,只有他,才能继承我的志向,可你也清楚,树倒猢狲散,人一旦死了,关系就淡薄了,对事物的掌控力也没了,所以我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外人,来确保老五能够顺利地接过皇位!”
姬耀灵听完,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自己满心的震撼和疑惑,她皱着眉,有些小声地道:“可陛下还在位呢。”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顾苍怎么也不该在自己父亲还没死的时候,就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讨论皇位该给谁,这是你父亲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
到底是自小饱读了圣人著作,被国子监大儒细心调教出来的大周公主,骨子里还是遵循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这一套规矩,况且,这句话也算是实情,毕竟这皇位该传给谁,都是皇帝陛下一句话的事,他想给谁给谁,哪儿是你一个做儿子,做臣子的该非议的,再说你说了也不算数。
顾苍再度重重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太祖皇帝怀揣着大志向在南地立国,之后武帝继续派兵攻伐,巩固战果,这才终于创下了我大凉的根基,可惜武帝英年早逝,大凉国力也早已耗空,不然另外几国哪里还能活得到现在,晋国早在几十年前就该亡国了。”
“也实在是难为了父亲这一辈子,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大凉的未来,必须按住自己的雄心壮志,转而去做一个不讨好的修补匠,到处缝缝补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分毫,只求能够养精蓄锐,为大凉打下一个万世稳固的根基,让未来的大凉帝王,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
“所以你懂了吗?我的父亲,是不可能放心把大凉交给一个废物的,他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哪里舍得给那种人挥霍,我顾苍为什么能独得恩宠?就是因为我能!父亲老了,他已经无力再挥师北上了,能够继承太祖遗志的,将之发扬光大的,只能是我们这一代人,我讨论的,不过都是很现实的问题而已。”
“可我得确保小玄能够得到这个皇位,人老了,总归是没年轻时候那么单纯了,如果连父亲自己都只想着守成怎么办?如果之后有人吹了枕旁风怎么办?不管怎样,到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意外的,这是不可避免的,而我能做的,不是提前阻止意外的发生,而是尽量地埋下足够多的后手,在关键时候可以一锤定音!”
“理由嘛,我刚才便已经跟你说了,你若是真的想回去驰援中庭的大周皇族,让我们姬氏血脉继续做这人族共主,那你只能选择与小玄合作,只有他能帮得到你,其他几个,有那心也没那力,你若不信,可以自己试试。”
“当然。”顾苍撇撇嘴道,“最简单,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把另外几个选择全都抹去,当父亲选无可选的时候,那才是最稳当的,只可惜我曾经答应了母后,要留他们一条性命,而且这到底都是些有着血脉联系的兄弟们,我也做不到这么狠毒。”
姬耀灵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说了这么多,他其实是想要让自己来当这个辅佐顾玄的后手!
说实话,她非常的不愿意,她姬耀灵是谁,那可是大周公主,是曾经的人族共主的后代,伊一曾经给她的八字批语是“有凤来朝,母仪天下”,她可是一直都记得这句话,又怎么会甘愿屈居人下呢。
而且她曾经认真地分析过,这母仪天下,可未必一定是要做那无趣的后宫之主,虽然这事从古至今,都未曾有过先例,但女人难道就坐不得那张龙椅么?
我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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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得很严重,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欠大家一章,以后补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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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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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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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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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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