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界的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西北地方的天,澄澈如海,平滑如镜,夜晚的幕布上,群星闪耀,月色渐稀,各家各户,已经仔细地关好了门窗,城里的百姓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各条街道上,人气散去,唯有黄沙飘拂。
在这座边陲小城,时间一旦到了日头落下之后,就好像静止了,毕竟不似更南边那些大城里的百姓,通宵达旦,彻夜狂欢,夜不闭户,纸醉金迷,对于这帮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而言,每天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一天里难得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当然要好好地珍惜才行。
不过,哪怕是这种时候,有的人仍然得不到休息,四面城墙上,都有十来位让人钦佩的年轻人还在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如果你觉得世界其实是温暖而美好的,那是因为总有人在你见不到的地方,默默地为你遮风挡雨罢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冬日的寒意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地褪去,但是在这广阔沙海的边上,大晚上的,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从北面刮来的寒风,抽打在人脸上,还是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冷,就像一把磨得铮亮的尖刀,在你脸上不断地刮来刮去,直到割下一条条血淋淋的肉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得益于新来的官老爷的恩赐,这些小伙子们都已经穿上了崭新的棉衣,连内衬都是厚厚的羊毛,穿在身上,十分保暖,为免站岗的时候脸被冻伤,就连脸上也戴着细毛做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疲倦的眼睛和需要呼吸的鼻子。
原本朱大春是不赞成这样做的,因为戴上这种面具头盔,定然会影响听力,但在顾玄的坚持下,还是为士兵们加上了这种保护脸部的面具。
夜里肆虐的寒风,可以轻易地冻掉人的耳朵,这也是为何黄沙县的百姓们一到了夜里就要把门窗紧紧锁住的原因,顾玄有此想法,也算是体恤手下的兵士,只不过这一个小小的改变,到底是好是坏,到了今天,就要得到验证了。
黄沙县四面城墙,一边十人,其中一人为总队长,三人为一个小队,施行三班轮换制度,隔一段时间,值守的士兵们就可以换进角楼里,喝口热汤暖暖身子,人站的久了,难免疲累,也会影响视力和反应力,就算不考虑冻僵的原因,也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城中,仍是一片安然祥和的迹象,自从陆议开始着手整治整个县城之后,上下都为之一清,就连小偷小摸的人都大大减少,尤其是在恢复了宵禁之后,更是真正的有了一地县城的模样,起码看起来舒服多了。
衙门招募来的更夫,称职地高喊着“天寒地冻,关门关窗”八个字,喊一声,旁边的助手便会轻轻地敲一遍锣,向城中的百姓们汇报时辰。
丑时,夜半,一般来说,就是普通人睡的最死的时候,除非是很大的动静,不然很难被惊醒。
城中一间小屋的厢房里,围着土炕,安静地坐着五个人。
院子的位置在整条巷弄的最里面,很是偏僻,饶是如此,为了避免被发现,屋子里的五人都没有点灯。
如果有当日马匪攻城时,在北城门口经历过那场动乱的士兵在场,一定会觉得很眼熟,因为他们五人,正是之前被救进来的所谓大窑村的村民之一,只是当时情况混乱,谁也不会对他们刨根问底,更何况五人都是有备而来,很轻松便骗过了单纯的士兵,在城中潜伏了下来。
五人此刻都是一身紧身夜行衣的装扮,各自都是双手抱胸,坐在炕上,彼此之间留有一段安全距离,各自小心地靠着墙,闭着眼默默地休息着。
外面,突然有一团巨大如华盖般的乌云缓缓飘来,直接遮盖住了黄沙县城头顶大半的天空,不再飘走,没点灯的屋子里,顿时更显黑暗。
其中一人敏感地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顿时惊醒了过来,虽然他们本来就没有真的睡着,只是在悄悄地养精蓄锐而已。
他这边一动,围着一圈的其余四人,也先后睁开了眼睛。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屏住了。
靠窗的那人,悄悄地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指拨开了旁边遮掩的帘子,往天上偷瞄了一眼,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喜色。
而就在这时,外面更夫拖长了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
“天寒地冻,关门关窗!”
“咚!”
“咚咚咚!”
四声锣鼓声一慢三快,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几个人的心里知道,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
几个人在黑暗中彼此对视着,宛如沙漠里的饿狼,都是武夫出身,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五感要强于常人许多,夜里视物,并不稀奇。
“走。”
撩帘子那人,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细微若蚊蝇。
当下边上便有一人凌空飞起,一个帅气的鹞子翻身,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潇洒至极。
他把双手探出,抓住木质的门闩,往上轻轻地一抬。
一点在静谧的夜里也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响起,这并非是他学艺不精,而是这木门实在是太过老旧,稍微一动,就难免会发出声音,这一手,其实已经彰显了他不俗的功力了。
大门一开,一股销魂彻骨的寒风顿时从院子里顺着开口处倒灌了进来。
其余四人的精神都随之一震。
五个人按照顺序,依次从里屋走了出来,在院子里集合完毕。
领头的那人看了眼旁边低矮的围墙,仔细地权衡了起来,旁边就是别人家的院子,中间用做隔离的这一道土墙并不夯实,等下一不小心踩空了,发出了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就不好了,当下直接选择轻巧地朝着门口跃去。
紧接着,还是之前那人以相同的手法将大门小心地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双在漆黑的夜里仍然精光四射的双目左右看了看。
夜里的巷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唯有寒风吹拂,黄沙扑面。
他连头也没回,只是伸出左手,朝着后面的人打了个彼此都明白意思的手势,然后直接一把拉开了大门。
其余几人跟着鱼贯而出,末了,正要一起走时,领头那人却给了个手势,回过头去,轻巧地关上了大门。
月黑风高杀人夜。
五个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悄悄前进,当先那人就像条滑腻的蛇,到处钻来钻去,不用过多注意,就知道附近有什么动静。
这并非是夸大其词,而是因为在经过一个危险的交叉路口的时候,他竟然真的从嘴里吐出了一条湿哒哒,细长如蛇信子的舌头,在冷风之中跳动不已,然后直接挥手让后面的人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果真有几名县衙府安排巡夜的捕快缓步走过。
所幸的是,头顶乌云,他们藏身的这条巷弄里太过黑暗,几人靠着墙一站,旁边只是相隔不过三米处有人走过,竟然都没有发觉,当然,到了这种人困马乏的时间,谁也不会多此一举,路过的时候还扭头往旁边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多看一眼。
待到巡街的队伍全部走过之后,前面探路的那人轻轻地挥了挥手,五个人就好像开了窍的灵猫一样,轻巧地越过了街道,速度快的,就见有五道黑影闪过,就算是不小心被人给看见了,只怕也会以为见了鬼。
这五人一路上但凡是遇到了巡逻队伍,就直接停下等待,巡逻的人一过去,便飞速前进,七拐八拐,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巷子走,期间路过了冯家铁匠的铺子,也路过了编箩筐维持生计的可怜母女家,甚至还有朱大春家的小院子,里面鼾声如雷,虽然他们的路线绕来绕去,但是目的地却是直指黄沙县的北城门。
北城门的城楼上,眼看马上就要到换岗的时间了,三个士兵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是大概还是有点感觉的,一想到马上就要有人来替换了,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站了这么久,偶尔还要沿着跑马道来回走动几圈巡视,整个人的精神都已经十分疲累,哪怕是站着,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差点就要睡过去跌下城墙。wWW.ΧìǔΜЬ.CǒΜ
为了御寒而被面罩包裹的耳朵也失去了本怪有的灵敏,三个人完全没有听到背后的动静。
黑夜里,一把细长的匕首悄悄地从他的背后绕了过来,等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静静地捂住了的他想要发出警报的嘴,正当他要努力挣扎的时候,冷不丁脖子一凉,浑身的力气都顺着伤口快速地流出,等到他终于无力地倒下的时候,眼中最后的世界,只看见了另外两个同伴同样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肉体。
五个刺客中,有三个赶紧就地换上了扒下来的士兵的衣服,另外两个则是快速地清理掉尸体和地上的血迹,然后赶紧跑到了暗处悄悄地躲藏了起来。
等到另外一队换班的士兵们离开了温暖的角楼,推开门走过来的时候,其中一人隔着一层面罩的嘴里还在念叨着,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迎面走过来的三人已经顺手把尖刀送入了他年轻的心脏里,然后捂住他惊恐的脸,狠狠地一搅。
瞬间又是三个可怜的年轻人倒下了,三具还未变凉的尸体直接被顺手推下了城墙,呼啸如鬼哭的夜风,把三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掩埋,城门外,三十骑已经在寒风之中等待很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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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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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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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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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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