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夏日,昼长夜短,不到巳时,烈日已然高悬。
热浪席卷,在有些龟裂的土路上卷起阵阵沙尘。
那原本该是潺潺的溪流,仅剩见底的小水泽有气无力地流淌,成片庄稼因缺水而病怏怏垂着身子。
四周空气因燥热而沉闷着,似是无声的哀叹。
两小只兴致高昂奔奔跳跳在前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田青青对着古代城镇建筑有着浓厚的兴趣,早就想出去见识下,可即便是她这一年颇受田家人疼爱,田家人上镇赶集也不会带上她。
田蕾蕾因为受到了村里人排挤,没有小伙伴愿意跟她玩耍,所以她只能待在茅屋附近方寸之地自娱自乐,就更没机会了。
所以两小姐们都显得非常兴奋,只有舒小环无精打采跟在背后。
她想念紫藤了,有紫藤王座代步,哪里需要这么苦逼徒步行走。
还有,这路也忒长了点吧,都走了一个时辰了,城镇的影子都还没看到。
她后悔了,就不应该答应小可爱和小徒弟的要求,她有轻功自己赶路不香么?
这时前方烟尘滚滚,马蹄声奔腾。
“滚开。”
迎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几个衙役,均都凶神恶煞,见到在路中央嬉闹的两小只,只发出一声怒喝。
可是他们却一点拉马停顿的意思都没有,任由马继续高速狂奔,完全没有在意两小只的死活。
“啊。”眼见着凶马来势汹汹,两小只都吓傻了,只发出两声惊叫,腿却没有一丝反应。
“小心。”
眼见不好,舒小环一声大喝,迅速飞身而上,将马蹄之下的两小只险险救下,滚到了一边去。
随后,只见衙役们策马而远去,惊起了一地的灰尘。
舒小环迅速起身检查了两小只的情况,她们就是一时被惊住了,滚地时衣裳有些磨破,不可避免出现了一些小擦伤,倒是没什么大的损伤。
舒小环目光深沉,心中怒火中烧,不过,那些衙役们已经远去,她无处发泄。
这个仇记下了。
田芷兮有些惊魂未定,呆愣愣的。
而田蕾蕾也是一脸懵懵,大眼睛不断眨着。
舒小环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惜,她松气太早了。
田蕾蕾迟到的反射神经令她“哇”地一声大哭出声,然后紧紧抱住舒小环的大腿,宣泄着心中的恐惧。
舒小环脸色一僵,一个头两个大。
你不哭还是小可爱,你一哭,她又想把她踹出去了。
小孩子,哭起来,太恐怖了。
别让她再遇到那些衙役,不然就让小可爱今天流的泪,变成他们的血。
舒小环迅速不负责地拉过田芷兮,将田蕾蕾塞出去,“交给你了,哄好她。”
田芷兮可爱的眼睛睁得老大,一脸“你在逗我”的神情。
这是她见过最没责任心的娘了,没有之一。
师父啊,你不觉得,她也是个需要关怀的小可爱么?
可是舒小环并不觉得,并且已经躲出去老远。
田芷兮只能无奈地拍着田蕾蕾的背安慰。
许久过后,田蕾蕾终于哭够了,紧接着,残留泪痕的大眼中,懵逼地看着田芷兮。
她刚刚不是抱着娘的腿么?
怎么哭着哭着就变成了小堂妹了?
作为堂姐,在比自己小的妹妹面前哭鼻子,有那么点小尴尬。
田蕾蕾迅速把眼泪和鼻涕一抹,然后看到自己的衣裳破了,眼泪又止不住掉下来,对着远处的舒小环抽抽噎噎喊道:“娘,我的衣裳破了。”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衣裳,平时都是舍不得穿,就今天难得跟娘出来才拿出来的,她还美了好久呢!
舒小环一点靠近的想法都没有,隔空喊道:“没事,待会给你买新的,随便选,娘有的是钱。你别再哭就行。”
可不是么?
空间里的除了那几大箱子的玉石首饰,还有她修炼那五年,有备无患随手丢进去的黄金,都被她仔仔细细清理过了,应该没带丧尸病毒。
现在她富可敌国谈不上,当个小镇首富还是可以的。
田蕾蕾不怎么聪明的小脑瓜,竟然神奇捕抓到了舒小环的嫌弃,她看着那个躲得远远的娘亲,乌溜溜的大眼中充满了幽怨。
她娘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所以,爱是会消失的么?
自从她娘开口说话后,就奇奇怪怪的,再也不是疼爱她的大可爱了。
不过,以田蕾蕾的阅历,不足以让她猜到真相,就觉得虽然娘对她还是挺好,就是跟之前感觉不同了。
这莫名地让她有些小忧伤。
舒小环一转身,将视线放到了群山与远方。
嗯,没有污染的古代,山川如此秀美啊,得多看几眼。
······。
一大两小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镇上,交了入镇的银子,她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镇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繁荣,反而显得有些萧瑟。
街摊小贩都带着愁容,行人也是脚步匆匆,茶摊上几个文雅坐客交头接耳抱怨着。
舒小环随意听了一耳朵。
好像是关于朝堂不稳,北方有叛军作乱,朝廷要征兵什么的。
不过,可能是她们三个都太狼狈了,只要一临近,那些人就如彼蛇蝎走开了。
舒小环也不在意,拉着两小只就近找了间成衣铺就钻了进去。
店里没什么顾客,只有一个店小二在整理着衣物,他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笑脸相迎,可看到舒小环她们的样子,就立刻僵住了。
不过,也就僵那么一会,他还是尽职尽责做着本职工作,介绍着店里的衣服,就是没那么热情而已。
田蕾蕾被那些漂亮的衣服晃花了眼,总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看,可感受到了店小二的眼神变化,从小被压制,产生的自卑心理,让她局促不安,跟只鹌鹑一样躲到舒小环的身后。
舒小环倒是没有如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主角一样,觉得这就是人家狗眼看人低,人之常情罢了。
不过,小可爱作为她的临时女儿,怎么可以畏畏缩缩,必须豪横起来。
假装从怀里,实际只从空间里掏出一块金条,放到田蕾蕾手里,鼓励道:“小可爱,拿去,这里衣服你可以随便选。”
田蕾蕾小手被塞了金条,却是一脸懵逼。
这金灿灿的东西虽然好看,可是这是什么?
是吃的么?
恕她见识浅薄,能认得银子已经算不错了。
金子,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她连听都没听听说过。
田芷兮看到金条眼前一亮。
卧槽,这明显就是现代存银行的金条制样。
这位居然有空间?
如果这还不女主,打死她都不信。
不过,店小二看到金条却是神色大变,颤颤巍巍道:“敢问小嫂子,这金条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这店小二的脸色,看来这金条有问题了。
舒小环迅速想到了关键,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傻逼了。
古代金银矿朝廷是牢牢把控在手,流出成货币的都是有制样的,这种明显不是这个时代制样的金条,很容易往反贼身上联想。
装逼失败,有些尴尬。
“哦,拿错了。这就是块镀金的木头,讨个吉利,给孩子玩的。”
舒小环脸不红心不跳迅速将金条取回,拿出从田家人得到的五两银子,放到店小二手里,“这些银子,你带她们选一身合身的衣服,也给我随意选一套。”
店小二眉开眼笑接过银子,也没有再多想,毕竟舒小环现在的村妇打扮,跟反贼太不搭了。
他扫开待客的桌子,客客气气沏了一壶茶,“客官您在这喝口茶歇会,我这就带两位小小姐去选衣服。”
舒小环不客气坐下,拿起茶就喝,边喝边道:“小兮啊,你带你堂姐好好选。”
“好咧。”作为一个冲杀在各种名牌店的穿越者,选衣服,田芷兮最爱了。
说完,她就拉着拘谨的田蕾蕾随着店小二,这看看,那看看。
田蕾蕾也在她带动下,慢慢放开。
两小只就又唧唧喳喳聊个没完。
在店小二恭送下出了成衣铺,三人已经焕然一新,留下大包小包待会回来取,舒小环带着两小只直奔店小二介绍的当铺。
金条暂时不能用,玉石首饰总该可以吧。
当铺掌柜实诚不实诚不清楚,只是,舒小环三个对这里的物价也是一头懵,一套在现代顶级的祖母绿首饰,当了五百两银子,也不知道亏没亏。
不过,无所谓了,有钱了,可以豪横了。
首先,去医馆将几人身上的小伤口处理了一下,顺便看看田蕾蕾身上到底有没有问题。
得到的结论是,除了营养不良,其他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舒小环将田蕾蕾的情况告知了大夫,再三询问,最后大夫被问得不耐烦了,就多开了一副药,说是有事清余毒,没事养身。
舒小环也不懂,就大夫怎么说,她怎么做,只能以后找个神医再问问看。
接下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买买买,买柴米油盐酱醋茶,买各种生活用品,买一些有用没用的东西,买得田蕾蕾脸都绿了。
买到最后,小可爱居然“大逆不道”将舒小环的银票都给抢了,捂在胸口,说什么也不肯再拿出来。
然后她再也没有刚刚出来的激情,现在都是弓着背走在路上,一双小手握紧了钱袋子,乌溜溜大眼睛警惕地四处防备,生怕又有什么妖艳贱货跳出来,忽悠住她那个变得不靠谱的娘,抢她的小钱钱。
背后,田芷兮看着这个充满了生气的小堂姐,露出一丝笑,还一边解说道:“钱绝对不能再交给娘管了,会败光的。”
“这个家,没了她该怎么办。”
“她小小的身子,就要承受这个年纪不可承受的重担。”
田蕾蕾听到了,煞有介事地转过身点了点头,然后又捂住钱袋子离的舒小环远远的,像是在远离什么洪水猛兽。
舒小环脸瞬间就黑了,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买啊。
舒姐生气了,舒姐要不讲道理了。她一把将钱袋子抢了回来,又随手在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那里拿了一串,不顾田蕾蕾的阻挠付了钱,嘚瑟地咬了一口,然后哼着小调走到了前面烧饼摊去,“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烧饼香,糖葫芦香,包子也香······”
田芷兮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好小孩子气啊,一点都不女主了。
田蕾蕾差点气哭了,发誓未来三个时辰,都不跟这个娘说话了。
田蕾蕾只能气呼呼地看着舒小环,吃完这个吃那个,浪费钱就算了,还不给她吃,最过分的就是,每次吃了还要在她面前炫耀一番。
这哪是个娘,谁要,贱卖了,一文钱,拿走。
最后,舒小环在车马行买了一辆马车,又从牙行挑选了一对姐妹花,这才在田蕾蕾心痛到无法呼吸的表情下才作罢。
姐妹花,姐姐小兰,今年十六。
妹妹小梅今年十五。
因为生活过不下去,被父母卖了。
都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儿,长相普通,也没什么拿手的活儿,只会干一些农活。
就这个条件对于大户人家没什么吸引力,两姐妹又宁死都不愿意分开,所以在牙人手中滞留了挺久,本来都准备不顾她们意愿往青楼送了。
刚好遇到舒小环,这个对“小”字辈的名都情有独钟奇葩。
对于买卖人口,有着现代灵魂的田芷兮很难接受,看着那一双双没有了生气的眼睛,她心中莫名有股火在燃烧,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央求师父将那些人都救下。
舒小环发现了,却无动于衷,末世里比这更丑陋的人性她见多了,所以没有什么更深的感触。
不是她已经麻木,她也可以强势出手救下这些人。可是之后呢?
时代的悲哀,需要时代人物去解决。
她只是个匆匆的过客,并没有拯救时代的心思,也没有拯救时代的时间。
不过,这小妮子就不一定了。
舒小环拍了拍田芷兮的头,“别想那么多,你现在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童,暂时谁也救不了。所以,努力强大吧,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谈拯救。”
那一天,光很暖,风很轻,师父的形象很高大。
当然,如果师父的表情不那么嘚瑟,不加最后一句效果会更好。
舒小环非常欠扁道:“像你这种渣渣,练个一百年也没有为师强大。所以,少女醒醒吧。”
是啊,师父都不敢提拯救。
就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厨师,还是算了吧,回家研究菜谱靠谱点。
田芷兮那一点悲天悯人的思绪就消散了下去,至于有没有全部消失,那就没人知道了。
顺利将两姐妹的手续交接完毕,舒小环带着多出的两人出了牙行。
牙行不远处,密密麻麻围了不少人,他们都在絮絮叨叨,交头接耳对着中央指指点点。
人群中央,传来女子的痛哭声:“我求求你,别卖女儿,我可以再接一些秀活,挣的银子都给你。”
紧接着,一声气急败坏的男声又传来:“放手,就你那几文钱,还不够赌场的利息。明天赌场的人就来收债了,你是想你男人的手被他们砍掉么?”
随后,又是一个女童音哀求道:“爹,求求你,别卖我。我会很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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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小环不想围观,也不想管,转身想绕路离开。
就在这时候,还在赌气的田蕾蕾拉了拉舒小环的衣袖,“娘,是小姨和茵茵的声音。”
哦,家务事,得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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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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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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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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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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