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先生仰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怀抱双臂站在一旁的龙全。
“二十多年啊,二十多年...”
“那时候...这淮南城,还只有一个城主,那就是现在的龙夫山副城主。”
“而我”
“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穷小子罢了...”
王老先生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回忆道:
“那时候的天还很蓝,水也很蓝,我也很难......”
...
涂斐挠了挠头。
这真言酒不是能管几个时辰吗?怎么还胡言乱语了。
他估摸了一下时间,发现这也才半个时辰不到,不禁怀疑起这酒的药效。
算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
于是涂斐也学龙全一般姿势,抱臂在前默默地看着王老先生的表演。
...
“那年我十八,刚好在最穷最没有能力的时候碰见了最想保护的那个她。”
“她其实也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爱她,知道我的窘迫,知道我的无能无力......所以在当时那场浩大的婚礼上,被牵起手的时候,她闭着眼流下了一滴眼泪...”
“就是那滴眼泪...”
“流过让我朝思暮想的脸庞,途经让我魂牵梦绕的脖颈,最后狠狠的滴落在我的心头,留下了一个不可复原的坑洞...”
王老先生一顿,微微闭上了双眼。
“当时...”
“宾客都说那是幸福的眼泪,是她喜极而泣是她情感的宣泄,他们热烈的祝贺着这对明显并不般配的夫妻。”
“只有我知道,那滴泪......是属于我的!”
“属于我的...”
“当时,我就站在离他们十尺的距离,就在台下,就在人群中...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挚爱在宗族大势的裹挟下嫁给了别的男人。”
“是的,一个无聊无趣但有权的人,一个相貌平平中带着一丝丑陋的人...”
“我恨,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根!更恨自己的命!”
“但是我没有办法”王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两只苍劲有力的手捏紧了衣袍。
“真的没有办法...”
“所以从那之后,我为了能够跟我日夜牵挂的频繁见面,我去当起了狗,一条又老又不忠心的狗。”
“就这样,我能每天都见到她的身影,见到她的微笑。”
“即使那些日子苦不堪言,但却是我觉得最美好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众所周知,命运,是最反复无常并且折磨人的存在,它抨击着这个世界上所有自命不凡但又自视甚高的人。”
“但是这个抨击又不是残忍和致命的,这张宽厚让人窒息的手掌也会有缝隙,也会有让人苟活的空气和让人逃出的契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子,就这样在与她日夜守望,暗处里长相厮守的日子里,我听到了让我疲惫,破损不堪的心灵为之一颤的消息。”
“是的,他种不下种子...这是一个让我能够回味一生的消息,一个充满无限希望的消息...”
“自那时起,一个想法就在我心里萌生出来......”
“生根...”
“发芽...”
“终于,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被上方来的急报逼的催马出城,不知归来之期。”
“那一夜,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亮起了烛光...”
“那烛光摇曳着...与我的心,我这条老狗一样摇曳着...”
“后来”
“他提着敌方将领的首级,踏着胜利的马蹄声,班师回城。”
“双喜临门...”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挽着我的脖子,喝着酒唱着歌。满脸通红的向我讲述他如何在外杀敌,如何看破敌人伎俩”
“那是他头一次对着平日里呼之既来,喝之去既的奴才这么和善。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当然,主子高兴...”
“我也高兴...”
...
讲完之后,王老先生就走到躺椅前,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微笑着闭眼轻轻晃动www.xiumb.com
躺椅随之摇曳...
‘咯吱,咯吱...’
...
涂斐缓缓扭头看向龙全,又目光深沉的看向躺在躺椅上缓缓摇晃的王先生。
心里,风起云涌...
...
“王叔,你以前是给谁当奴才啊,还有这般往事,连我都不甚了解。”
“当真是精彩”
“不过,我倒是知道我父亲小时候经常抱着我对我讲,上天有感,在一次出征之后,战争女神见他武勇,将我赐给了...他...”
龙全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说着说着就变得呆滞起来,最后愣愣的站在原地...
手里习惯性拍打的折扇也随之掉落在地...
涂斐看着已然反应过来,并且呆立在原地的龙全不禁微微摇头。
其实有时候知道的太多,足够聪明...反而对自己不好...
...
“唉,少爷...小全...”
“你tm闭嘴!让我缓缓”
“让我缓缓...”
看着龙全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王老先生扶着躺椅的扶手站起身来。
去后厨打了一盆水,放在桌上,与水中的面孔对视了良久。
最后当着龙全与涂斐二人的面,开始猛力搓起了脸颊。
...
随着脸上各种零零散散的皮肤,胡须掉落在水盆里。
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却不再是那个熟悉的王老先生,王叔。
而是一个英气十足的中年男子...
...
龙全皱眉闭眼,轻轻地用双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随后睁眼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叔’,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将涂斐拉出了门外...
“贤弟...”
“涂斐...这次的四方门,想必你是必须得去了...”
“如果你还想你我还能一是兄弟之称的话。”
龙全面色淡然的盯着眼前的涂斐,身上的浩瀚庞大的气息还是隐隐浮现。
“你这么聪明,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只有心慈手软之人才会威胁别人守口如瓶...”
“不巧,我就是此种人...”
感受着龙全身上散发着超出自己数十倍的气息,涂斐尴尬地扣了扣头皮。
“一日为兄,日日为兄!”
“大哥!”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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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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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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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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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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