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来过一次,稍稍有点印象。
城主府的高墙大院前,薄荷有些呆愣的立着。
这里有她童年最快乐的记忆,也承载着她最痛苦的噩梦,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她亲手夺回此处,手刃仇敌的景象。
晏舒见她神色怔愣,双目泛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都过去了,你现在需要想的只有一件事,怎么让你的仇人痛不欲生。”
薄荷重重的点头,眼底眉梢都是怨毒的杀意。
晏舒看着上方覆盖的一方阵法,应该是近几年新装上的,几年前她与重明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
想来,就是为了防他们吧。
东西是不错,天阶下品,这一任城主倒是下了血本。
只可惜,拦不住她。
晏舒抬手重重的敲响大门,片刻之后便有人来开门。
“何人?”
里头守门的小厮拉开门。
“琅轩阁账房,来找城主讨回些东西。”
余岚上前一步,摸出一块金玉镶嵌的牌子。
“姑娘您好,请稍等!”
小厮朝着余岚拱手行了一礼,对边上另一个守门人道。
“是琅轩阁的人....你在这儿看着,我去禀报城主!”
不消片刻,便有人管事前来相迎。
“不知姑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那管事一边将晏舒几人往里请,一边满脸殷勤的笑意。
“城主在主殿备茶相迎,快快请进!”
琅轩阁如今在济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要处理。”
晏舒冷淡的答了一句,迈步在前。
“你自己家,你来带路。”
她转向薄荷,薄荷点了点头,带着她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这....”
管事茫然的看向几人,见那领头的女子有几分眼熟,一时间微微发愣。
余岚走得慢些,她淡淡看了管事一眼。
“先生,前面的是我琅轩阁的东家和东家的弟子,兼任开阳楼主事。”
管事一惊,满目的震撼之色。
“她.....”
“良禽择木而栖,言尽于此,其余的先生自行定夺。”
余岚淡淡开口,说罢,迈步飞快的朝着晏舒那边过去。
薄荷当年能逃出城主府,除了忠心不二的老仆外,还靠着这个管事的放水,才能活着远离济州城。琇書蛧
当时现任城主龚阳夏已经掌控了整个府邸,府内很多人都是迫于大势所趋,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当年薄千钧为人亲善,待府内下人极好,这一点从那些为留下他女儿一条命,甘愿赴死的老仆来看,就能看得出来。
龚阳夏接手城主府后,城主府的声望日益下滑,无才无德只会享乐,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挥霍当年老城主的家底儿,若不是城主府底蕴深厚,只怕是早叫他挥霍一空了!
晏舒几人一路行至主殿,迈步上了几阶台阶,便见里头那城主满脸殷勤的起身前来迎接。
“几位姑娘辛苦,快快请进......”
看到晏舒面容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笑意都僵硬在了脸上。
“你....你你你.....!”
他惊恐的指着晏舒,止不住的后退。
这不是几年前夜闯城主府给他下毒那个女人吗?
就是她,放出了魔头!
原以为她早就死在了魔头手中,却不料还能再见到此人!
难怪最近在传,魔尊要与琅轩阁的阁主成婚.....
“你就是琅轩阁的阁主?”
晏舒没有理会他,迈步直接走上主座,一挥手震得广袖猎猎作响,璇身大马金刀的落了坐。
“你放肆,这里是济州城主府,不是让你撒野的地方!”
那城主气急的怒喝一声,“来人,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
薄荷一声娇喝,满目威仪,迈步挡在了晏舒前方。
一群提起武器的守卫见了她,愣愣的相互对视一眼。
“夫人?”
他们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
“不,不对,是大小姐!!”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敢动作。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抓起来!”
城主眼底透出阴狠的杀意,怒喝一声。
拿刀的守卫们神色挣扎纠结,有人终究是没有忍住,把手里的刀丢在了地上。
“薄城主待我亲厚,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着小姐刀剑相向!”
听他一言,边上的守卫纷纷效仿,一时间四处都是刀剑落地的当啷声。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就知道你们靠不住!”
城主冷笑一声,抬手吹了一个口哨。
主殿外突然围上来一群黑衣人,手持锋刃,寒芒乍现。
“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活口都不用留!”
说罢,他转身便往外走去。
“我让你走了吗?”
晏舒冷声开口,她倚靠着主座的椅子,手背懒洋洋撑着脸。
脚下突然出现一道阵法,青绿色的,向外蔓延开,将整片城主府笼罩住。
城主迈步往外的脚猛地顿住,身躯不再受自身控制。
那群提剑冲上来的黑衣人也均呆愣在了原地,有的甚至凝滞在了半空中。
在管事的召集下,外头已经围满了城主府的仆从,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晏舒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主殿内的守卫。
“当年你们老城主为奸人所害,你等为奸人蒙蔽,不知真相,亦或为自保不得不屈从于奸人淫威。”
“今日,只要你等看清真相,认清形势,忠于旧主,本阁主既往不咎。”
清脆张扬的女声在整个城主府荡开,仿佛烈火一般炽热,点燃每一个人的灵魂。
那管事是最先回过神的,噗通一声就朝着薄荷跪了下去,老泪纵横。
“大小姐,看到您平安无事,老奴死也瞑目了!”
有几分真情尚不可知,但他是最早看清形势的,如今的薄荷是开阳楼的主事,身后有琅轩阁撑腰,又是老城主遗孤,名正言顺的城主继承人,傻子才不知道怎么做!
有他带头,周围数百人纷纷跟着跪了下去,个个失声痛哭。
“大小姐平安无事就好,奴才还以为您.....”
“休要胡说,大小姐健健康康在里头站着呢!”
“大小姐要为我们做主啊,那姓龚的简直不把我们下人当人看!”
一群哀嚎声中,龚阳夏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但无奈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诸位请起,如今我回来了,便不再是大小姐。”
薄荷神色坚毅,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纤瘦的身躯挺直,眉目清秀,虽年岁尚幼,却持重端庄,颇具大家风范。
“我是来讨债的,龚阳夏,欠我的,一分一毫,我都要拿回来!”
她双眸微眯,声音很沉,很沙哑,透着浓烈的杀意。
“何人在城主府放肆!”
随声而至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外头的人群为她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的白发妇人杵着拐走来。
那是一个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修为,却满身威仪,自带几分摄人气场。
她边上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看着温婉秀气,伸手扶着她一步步进了主殿。
“见过老夫人!”
外头的仆从连连行礼。
“娘,您慢些。”
那女子温声开口,目光在被定住身形的龚阳夏身上扫了一眼。
晏舒本以为,那是龚阳夏的妻妾一类的人物,却不料她一眼将薄荷认了出来。
她目光在薄荷身上落了片刻,扶着老夫人的手一颤,“薄荷,你.....还活着?”
一闪而逝的惊愕之后,便是一脸的疼惜与关切。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姑姑担心坏了!”
听这语气,这女人是龚阳夏他妈?
这年纪对比,她看着比龚阳夏还年轻吧!
晏舒眉头一挑,索性解开了对龚阳夏的束缚。
她倒要看看,这母子俩,要演点什么花活。
“娘!救我!”
龚阳夏能动了,连滚带爬的往那边奔过去。
“慌里慌张的做什么,没有丝毫城主的持重!”
老妇人斥了他一句,才看向薄荷。
她上下打量片刻,面露怀疑之色。
“你,当真是我孙儿?”
薄荷红了眼眶,她抿唇片刻,才张嘴。
“奶奶,我是薄荷....”
一声奶奶出口,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老妇人一怔,眼眶跟着红了起来,拄着拐朝她走过去,单手颤抖着摸了摸薄荷的脸。
“真是我孙儿,与你娘生的极像,眉毛像你爹!”
“这么些年,你去哪儿了?”
薄荷哭着一把抱住老妇人,声泪俱下。
“丫头啊,这些年我派了多少人出门寻你,整个济州都找遍了,也不见你.....”
薄荷止不住的摇头,她不敢出来,她分不清寻她的人到底是要杀她还是要找她,是龚阳夏的人还是奶奶的人.....
这些年,她不敢轻易跟龚阳夏拼命,也是因为忌惮老夫人还在他们手里。
“外婆,你孙女带着外人回来,要杀了我呢!”
龚阳夏躲在了那秀气女子身后,便开始有了底气,冷笑一声开始恶人先告状。
老夫人看了一眼晏舒几人,眉头一皱。
“薄荷,这几位是.....”
“老夫人,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余岚,琅轩阁账房。”
余岚朝她欠身行了一礼,又转向晏舒的方向。
“这位,是我们阁主。”
“琅轩阁?”
老夫人略有些吃惊。
“奶奶,我现在在琅轩阁任职,是开阳楼的主事。”
薄荷擦了擦眼泪,轻声道。
“什么主事,不就是个厨子。”
龚阳夏冷笑一声。
老夫人皱眉转向他,“堂堂一城之主,言论怎地如此轻狂浮躁!”
龚阳夏还想说话,被他娘拍了拍手,便安静了下来。
“娘,他就是这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莫当着外人训斥他了,薄荷能回来是大喜事,我们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哥哥在天有灵,也能含笑了。”
那女子三两步走上来,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余岚,挽住了老夫人的手。
“几位,我府上今日有喜事,便不留了,有机会定然登门拜访。”
说罢,朝着余岚微微笑道。
这是要送客啊?
晏舒乐了,这女人当真不是省油的灯,三言两语便要将她们打发走,真关起门来,一个毫无修为的老夫人,一个毁了灵田的大小姐,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千雪,怎么说话呢,怎么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老夫人斥责了一句,转头看向晏舒几人。
“不知几位深夜前来我城主府,所为何事?不若留下来,吃个便饭?”
着几人都是琅轩阁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她年老不知事,琅轩阁的大名却是有耳闻的。
“姑姑?薄千雪,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演够吗?”
薄荷冷笑一声,将老夫人拉到自己身后挡住。
“奶奶,你先后退!”
她言语间冷凝沉着,带着一股无形的威慑力,让人不由自主的照做。
“这女人蛇蝎心肠,我担心一会儿伤着您!”
老夫人面色一沉,微微退了几步,问道。
“为何如此说?”
“你可是冤枉姑姑了,丫头啊,姑姑这些年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你的去向。”
薄千雪满脸的委屈之色,泪盈盈的看着薄荷,当真是我见犹怜。
“姑姑是最疼你的呀,你莫不是叫外人蒙蔽了心智?”
这话自然直指晏舒一行人。
“你骗我父亲吃下毒药,让你儿子亲手捣碎我的灵田,苦苦折磨我几个月不让我死。”
“那你还真是很疼我呢,我的好姑姑。”
“我父亲心疼你被赶出夫家无去处,好心收留你母子二人,你二却合起伙来要了他的命!”
薄荷冷笑一声,字字泣血数着她的罪状。
老夫人听得面色大变,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可能,千雪温婉娴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你父亲当年突发急病身死道消,连尸身都没落下,你年纪尚幼,城主府不可一如日无主,我才让阳夏代为掌管....”
“是啊,我儿这几年为城主府受尽苦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若回来了,想要这城主之位,让你便是,何故如此诋毁我母子二人!”
薄千雪擦过眼角的泪水,哭得潸然。
“那不行,我不同意!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她一回来.....”
后头的龚阳夏立刻反驳出声,他妈不停的掐着他的手,他也不知道改口。
“娘,别的什么都行,唯独这事儿我坚决不让。”
“您还跟他们演什么戏,现在这丫头回来了,趁机斩草除根就是了,反正你那么厉害,索性把这些人都杀了,我们便高枕无忧了!”
他一字一句的出口,那老夫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闭嘴,别说了!”
薄千雪怒斥一声。
“我反正是看这个老东西的脸色早就看够了,知道我是一城之主还见天的训斥我,区区一个普通人,要不是您护着,我早一把掐死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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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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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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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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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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