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抬头直视林君则的眼睛,“侯爷,我们和离吧!”
林君则只是一直深深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像两团黑色的漩涡,看不清其中意味。
她等了很久,开始还能与他对视,后来渐渐垂首,笑容也从脸上慢慢滑落。
“林君则,你说句话。”
她声音很轻地说道。
从林君则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将他的心湖都扇起涟漪。
他有很多想问:为什么要和离?明明他在好转。真的不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吗?他可以给的。从她救了他的命那刻开始,他就愿意奉上她想要的一切。
可...这个一切,如果是“和离”,他忽然没法开口。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叫陈思思的女人,和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
被迫嫁给濒死的他,没有怨愤没有难过,看清他生活的环境,没有鄙视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因为他被人算计,也从来没有怪过他。
她只是踏踏实实走每一步,遇到路障,跨过去,遇到困难,那就解决,好像什么都可以努力,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
他想,他是欣赏她的。
即使她娇气,天真,大胆,不计后果。
可她又是明亮的,澄澈的,那么通透,那么明媚。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不至于难过,但很闷,就像心里裂开的那道缝上,忽然被塞了一团棉花,不是很坚硬,却让他有点透不过气。
“好,再给我点时间。”
这是他的回答。
陈思思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他没有挽留,更没有问为什么,那么干脆,那么果断。
人的心真的很奇怪,明明这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依然会感觉很难过。
陈思思很快又想开,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难过也是自然的。
林君则呢?他会难过吗?
......
临近过年,天大的事都排在后面。
陈思思抽空回了趟将军府,以送年礼的名义。
这本不合规矩,奈何她心中思念过甚,索性亲自带着节礼回去看望爹娘。
她爹一如既往,整日除了衙门便是演武场,娘亲操持偌大的府邸,所有院落焕然一新,年货也基本准备妥当,就是两位哥哥不在,家里少了分以往的热闹。
贺茹南看到女儿归家,还是非常开心的。
“娘,你看什么呢?”
贺茹南往她身后瞧了两眼,问道:“侯爷没跟着你一块过来?”
陈思思的笑淡了两分,“他今日不在府中,出去了。”
贺茹南疑惑道:“侯爷没领什么差事吧?他那个身子骨,暂时还是得多养着。”
林君则头上只顶着一个忠勇侯的爵位,并没有实际官职。
照常像他们这样的,到年龄宫里会根据萌荫,再稍作打点,大大小小都会给个官儿做。
他从前身体一直不好,府上也没有人出面打点,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但陈思思没告诉母亲的是,从庄上回来后,林君则便老是往外跑,看上去形色匆匆。
她有心提几句,让对方顾好身体,到最后也没开得了口。
提过和离的事情后,两人之间越发疏远,常常两三天都不见一次面。
每次见他,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总是穿着一袭深衣,眉头微皱,脸色冷淡,气势越发的足,却叫人没办法靠近。
如今,倒是连一起吃个饭好好聊聊天都做不到了。
不过这些,陈思思都不会讲给贺茹南听。
她上前抱住娘亲的胳膊,看似随意地扯开话题:“今年过年大哥二哥想必都回不来了,我想着过来陪陪娘,等初二再回来。”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要祭灶和扫尘。
月到轩统共那么大,早就收拾停当,所以陈思思才跑了回来。
后面几日,恐怕没时间出门。
陈思思陪着贺茹南将府中事务安排妥当,两人自去暖阁窝着说话。
闲话过后,贺茹南瞧了眼自家闺女的脸色,看出些郁郁寡欢的味道来。
想起临进门时问她姑爷时的表情,心中便有了定论。
“思思,你和娘好好说,是不是和侯爷吵架了?”
陈思思没想到她冷不丁提起这茬,出口的话想都没想,道:“没有,那边送了两个人过来。”
贺茹南惊:“什么?白氏送人到你们院子了?还两个?她想干什么!”
陈思思一说完,自己都惊到了,没想到会提起这茬。
本来,她真没觉得有什么,被娘亲这么一说,倒有几分委屈。
“可不是,刚从庄上回来,迫不及待塞了两个人过来,长得都好,都是良家女子。”
“哼!真是黑了心肝的老妖婆,打量别人不知道她什么心思?”贺茹南顿了下,才继续道,“侯爷...是个什么意思。”
这也是陈思思郁闷的地方。
对方交代丰同将人安置好,提都没再提一句。
也不知道是收下的意思,还是就那么放着,从未和她说起。
她要是直接将人处置,肯定不妥,若是就那么放着,还挺碍眼,最后索性抛开不想。
今日在娘亲前提到,大概...心里还是有一丝介意的吧。
想到这,不免想到提起和离时林君则的态度,陈思思顿时闷闷不乐起来。
贺茹南以为她是因为两个侍妾不高兴,虽然心中也对林君则不满,但还是想方设法宽慰她:“这种事,还是要看侯爷,他若是执意要纳,你也拦不住,可若是那种狐媚硬要凑上来,他不情愿,你就尽可出面将人处置了,至于那个老妖婆,更没什么可怕的,哪有成亲不到半年就往儿子房里塞人的,何况还不是什么正经婆婆。”
说着说着,想起旧事,忍不住提上一嘴,“当年你爹那件事,你也是亲眼见过的...这种人,一不小心就会坏大事。”
贺茹南刚提了个头,陈思思“噌”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恨色。
她暗恼自己提到不该提的,赶紧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当下紧要之事,还是你和侯爷多培养培养感情,上次我瞧着他对你也挺好,早点生个孩子,娘像你这么大时,你大哥都快落地了。”
陈思思听完头更痛了。
“娘,你不是说...早点从那府中脱身吗?”
贺茹南轻轻拍了下她的傻闺女,“娘那是说的之前,如今侯爷身体大好,自然是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可不是,又没有正经婆婆,没有大小姑子和各种亲戚,只一个白氏,和林君则感情也一般,以后分府别过,清静得很。
以后林君则再谋份差事,靠着祖宗的庇佑也不愁过一辈子,外人看来确实是不错的归宿。wWW.ΧìǔΜЬ.CǒΜ
“可是娘...我和侯爷并没什么感情。”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当初娘和你爹,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不也过得很好,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
贺茹南还有句话没说,男人吗,也是需要用点技巧去攻心的。
只要对方的心一直在你身上,这辈子也就安稳了。
这些,以后慢慢说给女儿听。
哪知陈思思听了娘亲的话,彻底歇了告诉她自己和林君则提和离的心思。
回家回了一脑门官司,陈思思这下彻底高兴不起来。
整个腊月,都是在这种氛围下度过。
年三十那天,白氏破天荒让陈思思和林君则去荣安堂用饭。
毕竟是过年,名义上是一家人,听说林正则也从书院回来,所以他俩还是去了。
年夜饭摆在荣安堂的小花厅,八冷八热,瞧着挺像那么回事。
陈思思还想着,若是今日那母子俩不做什么妖,她肯定也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就当、陪林君则了!
进门,白氏端着一副笑脸,林正则那个臭小子,反而看着她眼神不善。
林君则脚步微微一错,挡在陈思思面前。
她抬眼看看男人挺阔的肩背,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白氏嗔怪地看了眼林正则,眼神中暗含警告,直到对方气哼哼地移开视线,才对陈思思他们笑眯眯道:“行了,大过年的,一家人总有磕磕碰碰的地方,好好坐下吃顿饭,以前的事就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陈思思和林君则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林正则在一边嘀咕:“谁和他们是一家人!”
白氏显得很生气,警告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陈思思还没摸清这两母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就被叫着落座。
白氏坐在上首,林君则居左,陈思思坐在他身边,林君则坐在她对面。
开饭前,白氏端起酒杯,忽然露出一副感伤之色:“兴怀呀,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转眼间,你离去竟有十三年了,你瞧不瞧得见,君则的病好了!正则也去了书院读书,我这辈子到头,总算有脸下去见你,如果你能瞧得见,就保佑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君则正则为咱们林家开枝散叶,好不好啊?”
听话音,兴怀是老忠勇侯的名字。
陈思思心下一动,偷偷去瞧林正则的脸色,果然见他神色肃穆,嘴角抿得很紧。
至于那两母子,白氏脸上没有任何破绽,看着确实像怀念亡夫,林正则一脸心疼地瞧着母亲,也没有异样。
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白氏真的洗心革面?决定从此以后好好待林君则?或者说,她放弃为她的亲儿子争爵位了?
陈思思不大相信。
白氏看了眼俩夫妻,尽管心里碍眼得很,脸上的神情却分文不动。
之前是她轻敌了,让这小贱人钻了空子,今天,她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故作伤心地揩了揩眼角,接着提议众人碰杯,眼神却落在陈思思的酒杯上,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喝了这杯酒,小贱人这辈子别想生出孩子!
她见着陈思思端起酒杯,缓缓凑到唇边,马上——
酒杯忽然被人轻轻拿走!
男人深邃的眉眼对上白氏,出口的话却不容置疑:“抱歉老夫人,思思不善饮酒,这杯酒还是我替她喝了吧。”
说着一仰头,将两杯酒尽数吞下。
白氏脸色一变,掩在桌下的帕子差点被扯烂。
那酒里放了于女子不利生育的药,于男子却没什么大碍。
哪想到林君则连一杯酒都不舍得让小贱人喝!
一计不成,白氏生怕两人看出端倪,在他们抬头看过来时,险险挤出一个笑,“还是君则会心疼人,那就吃菜吧。”
菜吃到一半,荣安堂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吵闹,白氏将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皱眉呵斥:“来人!大过年的外面怎么回事?出去看看!”
桃绿从外间匆匆走进来,看了眼林君则和陈思思,才上前低声道:“老夫人...是侯爷院子里的锦枝姨娘,哭着...要进来见您,丫头们挡住了,对方便开始哭闹不止。”
听到那个陌生的名字,陈思思还迷茫了一瞬。
过了会儿,才想起是那两个女子其中之一。
她顿觉啼笑皆非,果然,宴无好宴啊!
她和林君则不小心对上眼,两人心知肚明,这是白氏又要使绊子,微感诧异的是,林君则脸上似乎并没有很惊讶。
陈思思转瞬便明白,对方大概也知道,白氏并没安什么好心。
他俩默不作声,看白氏演戏,对方呵斥了桃绿几句,忽然话锋一转:“既然来了,总不能大过年的让人在外面闹,”她装作为难地看了眼林君则,“要不,还是先把人叫进来?看看她要说什么?”
陈思思心里只有两个字:来了。
林君则深深看她一眼,没说话,白氏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
林正则这个棒槌看不过眼,要替他那黑心肝的娘出头:“你这是什么表情?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还要我娘替你操心,如今摆个脸给谁看?”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冲桃绿道,“把人带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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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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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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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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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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