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不由得暗自点头。
心想张少云不愧是梨园行的老前辈，一举一动都是功夫。
这还是顾凡目前为止，遇到的实力最强的京剧演员，不免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在心中暗暗较起了劲。
第二场，锣鼓点响起，一众宫娥采女出场站定之后，顾凡这才堪堪上场。
只见他撩袍端带，迈着嚣张的八字步上台，亮相之后至九龙口抖袖，整冠理髯，至台中，念了引子，然后回身坐在大位上，续念。
“孤王聚义在瓦岗。”
“恼恨飞鼠盗仓粮。”
“七郎八虎俱散去。
“东逃西奔各一方。”
张少云站在登场口，看着顾凡频频点头。
虽说念白中规中矩，但这身段步伐，可以说得上是登峰造极了。
一出场，整个人物就已立住。
很难相信，他是刚入行没几天的人。
更难得的是，面对台下乌泱泱的观众，顾凡能做到这般从容自若，确实有角儿范。
不过相比张少云的中肯评价，台下观众就要偏颇很多。
“这念白太差了点吧，就这玩意儿，名字还躺着写？”
“是啊，年轻人太不自量力了，要不是看在张老板的份上，我根本就不来。”
“就这念白，最多也就演演龙套吧，真不知道怎么能请到张老板给他站台。”
台下的观众基本上都是老戏迷了，口味挑剔的很，才不管你是不是刚入行的。
既然站到了台上，演了主角。
那就得按专业的来。
这时候，坐在第三排的三个女生听到旁边的人吐槽，不由得生起了气。
她们便是昨天早上专程来买票的粉丝。
不过即便是生气，她们也没办法辩驳，毕竟顾凡的念白确实比较一般。
她们现在只希望顾凡能够不受影响吧。
随着吐槽的声音越来越大，台上的演员自然也听到了。
他们不由得担心起顾凡会不会心虚怯场，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台中。
顾凡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他并没有像刚出道的演员一样，被人一吐槽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依旧从容淡定，还不由得暗自点头。
看来，这次的观众质量都很高，能听出自己的念白还稍欠火候。
这样想着，张少云再次上场。
刚刚他在候场区也注意到了台下的情况，还替顾凡担心了一下呢。
上台之后看对方这么淡定，也就松口气了。
这是张少云和顾凡第一次的对手戏。
两人内心都有些兴奋。
在‘王伯当’备言前事，遭到‘李密’怪罪之后，张少云一拱手，朝外一亮相，唱道。
“大王说话太执迷，伯当言来听端的，三十六人曾结义，大反山东皆名题，程咬金有福登龙位，众家哥弟拜帅旗。只剩下王勇来保你，反说为臣把主欺。倘若是大肆刀兵起，祸到临头悔不及。”琇書蛧
一段韵味十足的西皮原版，让观众喝起了彩。
“哎呦，真挂味，张老板功力不输从前啊，这戏唱的还是这么舒服。”
“看看，这才是唱戏啊，比花脸好太多了。”
“是啊，这调门还高，估摸着这花脸接不上。”
“我看肯定接不上，念白都那样了，一看就是基本功不扎实，还指望接上调门？”
这些人一边夸赞着，一边还不忘讥讽几句。
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了，维护起顾凡，说道。
“等着吧，顾老板还没唱呢，等顾老板唱了，你们就知道接不接得上了。”
可是，话虽如此，她心中也没底，毕竟她只知道顾凡老生唱的好，至于花脸咋样，就不清楚了。
对于这话，这些老戏迷根本不以为意，念白都这么差了，唱的还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他们这么大年纪，也没有跟年轻人多做计较。
台上，顾凡不由得看了张少云一眼。
这调门比昨天商量的高了不少。
看来对方是有意想考验自己的功底。
不过既然调门已经定下，那就宜高不宜低了。
只见他右手捋髯，唱道：“王贤弟说话大有理，猜透了孤王的暗中机。李密忙离金交椅。”
唱罢，他赶紧起身，走到台前，续唱道。
“背转身来自猜疑，倘若是他国刀兵起，好一似黄鹰捉白鸡。扭回头叫贤弟，孤王言来听端的：你本是堂堂的忠良辈，莫做三心二意的。”
调门丝毫不减，隐约还高了张少云一筹，让琴师郑梁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先，他还怕顾凡接不上呢，都准备降一降了。
虽然这会让演出效果大打折扣，但相比顾凡唱劈，出了舞台事故要好很多。
好在顾凡总算是接上了。
这一下唱完，观众先是愣了愣，随即掌声雷动，喝起了彩。
“呦，这嗓子真好，怪不得能让张老板出山唱戏。”
“这样的调门都接的住，还这么挂味，真不敢相信他只有二十几岁。”
“这已经不是接不接得住的问题了，这调门比张老板还高那么一点呢。”
......
听着旁边人的称赞，那三个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现在知道顾老板的能耐了吧。”还是那个女孩，鼓掌的同时，还不忘得意的炫耀一番。
“是是是，我们这帮老家伙说错了，这花脸确实实力不俗。”
“看来以后话不能说太早了，被小辈呛了一下，哈哈。”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票买的真值，张老板就不用多说了，难得‘李密’没被压住，可真不容易。”
这些老头之前只是就事论事，本就没有跟顾凡过不去的意思，现在听到对方唱功这么好，也不吝惜赞美之词。
听到这话，三个女孩不由得感觉脸上有光。
台上，张少云暗自点头。
这调门恐怕连那些名角都有点吃力，而顾凡却如此气定神闲。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功力，实在是罕见。
不过真正的较量，这才开始。
只见他一拱手，唱道。
“大王不降为臣罪，伯党焉敢把主欺。我若是保主有假意，气化清风肉化泥。”
调门又高了一点，再次盖住了顾凡。
大幕右侧。
马连春和张振华额头上隐隐出了细汗。
“这调门怎么又高了，张老想干什么呀，不知道顾凡舞台经验不多吗？这要是唱劈了怎么办？”张振华眉头紧皱，说道。
他知道对于一个刚出道的京剧演员来说，在台上唱劈影响有多大。
更何况台下的观众基本上都是常年听戏的。
要是再喝一个倒彩，很容易就让顾凡对舞台产生阴影。
那样的话，他们这场赌戏也就输了。
所以，他也就口不择言起来，丝毫没考虑到张少云的前辈身份。
马连春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顾凡，表情凝重。
“要不，我去知会老梁头，让他调门低一点。”张振华继续说道。
话音刚落，还没等马连春开口，顾凡的调门又稍稍高了一点，再次盖住了张少云。
“好一个忠良王贤弟。”
“亚赛过当年的介子推。”
“孤王若把这良心昧。”
“乱箭穿身——”
一边唱着，顾凡双手托髯，一小段过门之后，双手将髯口一放，续道。
“就不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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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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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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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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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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