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冉在我印象里是一个挺没耐心的人,所以不必担心她记仇或者报复回来,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后悔。这件事跟裴小冉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说了她看到的,我就要迁怒到她身上,要是周憬真的做了什么,我又会怎么样呢?
我心平气和地走回家,去快递站拿了我跟周憬的快递,地铁站旁边有卖花的流动摊位,糖果色的车厢里,新鲜的花朵装进玻璃纸躺在塑料大桶。还没开张,我走过去选了几朵说就这样吧不用包了,卖花的是位中年叔叔,又送了我一支浅紫色的月季。我想如果周憬在一定会甜甜地跟人家讲些吉利话,生意兴隆之类的,但我只是踟蹰一两秒,接过来道谢。
裴小冉曾经问我aml结束之后要去哪,那一阵子我人在高定秀,能力不行体力还跟不上,被各种事情烦得要死,真的不想干了,我说可能换一家杂志社继续当编辑,或者找个设计公司当文职,实在不行就回州城吧。我说你呢,她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我觉得有点好笑,因为我知道,裴小冉的走一步看一步,完全取决于她走到了哪里,又得到了多少,她想要的到手了自然会收网。这也叫走一步看一步吗?
让我真的产生跳槽念头的,其实是宋其的死讯。我当然知道生死是他自己选的,即便我没有出差他说不准也会这样选,但他偏偏死在了我离开的空档里。谈不上自责,因为这件事本来也不是我的责任,但我就是觉得没意思。搞这些东西,名次啊噱头啊,你争我抢的,没意思。真没意思。
入冬了,天黑的越来越早,湿冷的夜色降下来,我握着花梗的手缩起,玻璃纸发出滋滋呀呀的抗议。做生意真不容易。唉。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周憬回来的时候我刚结束通话,致电的对象是曲婷姐姐,要她帮忙查一下最先报导抄袭事件的媒体是哪一家。我的身份不太适合做这项调查,聂云竹不适合,裴小冉也不适合。
一刻钟之前我给刘心悠发了消息,因为合同上后期负责人的电话打不通,我寻思着后期找不到那妆造能找到也可以,却被告知周憬之前的造型师辞职了。所以这件事还真查无可查了?我愈发觉得不简单,正常作弊谁会逮着同一个人的同系列作品抄啊?而且那画手虽然生在绘画世家,本人却没什么知名度,水平也一般,全靠父母帮衬,能抄到这种小众进尘埃的画作也挺难为他们。这让我隐约觉得有什么圈套,却一直蒙在鼓里,找不到头绪。
一想到我跑去la有可能是因为被人坑了,但宋其死前跟我的最后一次对话居然是在托付他给别人,我怎么能不悔恨啊。
曲婷姐很平静地应允了我的请求,在电话的最后,她说:“楚恬,你得学会让这件事情过去。”
我默然了片刻,我想说我知道啊但我怎么可能过去,我当然也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我查不清楚怎么可能甘心。
我听到了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我说谢谢您,我知道了。然后等她先挂了电话。
周憬推门进来,讶异的声音也带着欢快的语调,“你今天下班好早呀!客厅的花是你买的吗?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好多水果。”
我咧出个笑,转身面对着她,没回答她连珠炮似的问题。
她凑近了看我电脑屏幕上裴小冉的照片,“哦对,你今天出外景。给aml造势用的吗?”
我说是。
周憬带了猫眼石的耳坠,晃悠悠的悬挂在我面前,像一只绷得紧紧的圆溜溜的眼睛,这让我想起中学时代里菜市场昙花一现的一只流浪的黑猫,充满戒备,一见到人就会警惕的竖起毛来的黑猫。我突然感觉自己后背发冷,手脚冰凉。
“我点了华一楼的外卖。”我吞了吞口水,说话时被自己喑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不是喜欢吃醉蟹吗?”
“咦,好呀!”周憬笑眯眯地直起腰来,我下意识躲了躲给她让位置,她眼含笑意地戳我脸颊,转身换了衣服往外走,“那我去洗点水果。草莓和梨好吗?”琇書網
“周憬,”我叫住她,突然发现自己喉咙发涩,几乎说不出话。我清了清嗓子。“呃,那个……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就,类似于工作方面,拍照造势之类的。”
周憬回过头来看我,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不明所以的茫然,“啊?没有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十指合拢在膝头,攥紧了又分开,对她笑了笑,“没事,随便问问。”
曲婷姐姐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早晨就给了我回复。我以为只是一两句话,没想到她说要来面谈。坦白讲我对面谈这种事情多少有点抵触,但毕竟是求人办事,还是当即应下来,订了咖啡厅的卡座。
这几天聂云竹出差去了,我自己上班所以出门比较早,在办公室坐了好久,刘佳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出去。我分神看了一眼表,她不怕迟到吗?
刚好我有事情要交代她做,发现她还没回来,只好拿给杨晓彤。我正说着她进屋了,手里拎了一个袋子,放到我办公桌上。
她又去给我买的早饭了。
“小佳先等等,”我叹了口气,尝试让自己语气听上去和蔼,“不用给我买这买那,好好工作好好学本事比什么都强,我需要的是协助我工作一起取得成绩的助理,不是帮我端茶买咖啡的助理。”
小女孩愣了一下,拘谨地站在办公桌前。我忍不住要怀疑。我以为我讲话挺温和的。
“不是的小恬姐,”小姑娘嗫嚅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是主编让我们这样做的。我跟杨晓彤刚入职的时候他交代过我们,你经常在办公室通宵,让我们记得提醒你吃饭,但我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我:???
未曾设想过的原因。我不知该说什么,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谢谢”。
曲婷姐给我的东西装在牛皮纸档案袋里,神神秘秘的,其实只是名片和介绍信而已。名片是我要的首发媒体联系方式,介绍信是把我推荐给很有名的一家出版社,出那种最近很时兴的散杂文+影集。
说白了我只不过是当了徐颖姐半年的学徒,和曲婷并没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她却一直在提携我,让我觉得不明所以又受宠若惊。
我诚恳地道谢。
“你气色好了不少,”她的美甲换成黑色的,小巧的三角形装饰物粘在食指的甲面上,显得利落又带点金属质感。我愣神时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的指甲总是短短的,整洁干净的样子。“看来室友把你照顾得不错。”
我懵懂地眨眨眼睛,摸了摸脸,“蛤?有吗?”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又问,“你和周憬还好吗?”
我:?
我:“就那样?我跟周憬……也没什么可不好的。”
曲婷姐薄薄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抿出小小的弧度,“那就好。”
我:???
什么鬼?!怎么了就好?姐你是在背着我偷偷嗑某种奇怪的cp吗?
她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啧了一声,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你别多想啊,我的意思是你和周憬一直在公众面前捆绑出现,又都处在上升期,怕你俩因为欧然的事伤了和气。你也知道,有天赋的摄影师千千万,不是每一个都能找到适合的模特的。”
我作恍然大悟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我说好的我会注意的您放心。
曲婷姐看我一知半解还假装明白的样子,笑出声来。她笑起来还挺温柔的,之前看面相书说她这样嘴唇薄鼻梁窄下巴尖细的人,性格刻薄,可她一笑起来就不觉得。
我也晕晕乎乎地跟着笑。
曲婷姐垂下眼帘不再看我,我看着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突然感觉到一点儿奇怪的难过,因为我明明知道肯定不只是这个原因,但其他的东西,她看穿了却不告诉我。就像小时候被父母蒙在鼓里,一种没人可怨只能怨恨自己稚嫩的难过。
我偷偷撇了撇嘴,喝了一口咖啡。
曲婷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我吓得差点呛着,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猛咳嗽。
“你是干这一行的,应该知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培养一个团队核心的成本是很高的。之前是徐颖,现在是你。”曲婷姐说话慢悠悠的,“就算老李再怎么削减首编的职能,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代替。楚恬,你离不开你的工作,你的工作也离不开你。别轻易因为一两个人就放弃,你现在还太小,之后要面临的事情还有很多。”
“……啊?”尽管话题变得措手不及,但我还是听出了曲婷姐言语中的笃定和告诫。我郑重地点头说记住了。曲婷姐笑了笑,仿佛看穿了我的懵懂无知。
她这一番话实际上预示了我的未来。我彼时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但那时我的阅历自然不足以让我接收到她的暗示。我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自从抄袭的案子之后,我整个人都像是被降智了一样,好像真相和我之前隔了一层纱,周围的人都能看穿只有我蒙在鼓里,以至于步步掉进设计好的陷阱里。但这并不能怪我,他们太聪明,我只是误入了聪明人的棋局。后来我也会想,要是听她的话让这件事过去就好了,可惜的是人在没亲耳听到解释之前,总是不肯言听计从。
我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她最终也没告诉我原因是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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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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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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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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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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