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内心不愿询问太多关于欧然的事，因为觉得这不是我的工作岗位，做人要有边界感，即便我是周憬的朋友，也不应该掺和她的工作。
之前我们一直做的很好。单位离得再近也没有相互探望，下了班一起说说笑笑，捡着工作之余的事情聊。那个时候周憬和我都差不多的忙，余暇的时间紧张，从来没有黏连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到后来我们工作交叠的地方越来越多，界限越来越模糊。
把朋友变成工作伙伴算不上一件好事，但我也没有办法。但我还是很乐观，觉得既然周憬和我都没有做什么错事，只要工作节奏恢复一致，我们相处起来就会回到之前。幸运的是周憬也在积极自救，或许是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不是长久之计，她借用aml的途径给公司拉了两个合作，裴小冉的到来让周憬不太可能继续走模特的老路，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寄希望于这次竞职——只要周憬选上，就会恢复之前的工作状态了。
但是无论如何，我千叮咛万嘱咐周憬别再单独跟刘总见面拉投资了，并陈述理由一百条，态度坚决言辞恳切，周憬听完心有戚戚地点头点头，说之前没想过会有危险呢。
我说是呀有危险的，其实自己也知道，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是私心不希望周憬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所以说的时候也有点心虚，没有看周憬。
次日一大早就被老李传唤了，说有新任务，让我跟他一起去商议。我问什么时候，他说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我小小的吃了一惊，“时间这么赶?我下午得去欧然拍摄，还不知道几点结束呢。”
老李意味深长地点头，说这次确实是很急啊，但是单子也很大，说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递了一张a4纸给我。
我大致浏览了一下，是公司要拍宣传片，把脚本、选角、拍摄全都推给杂志社办。我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非得带我去:杂志社里写过台本接触过拍片的编辑不多，我算是最有经验的一个。
合作条件很优渥，甲方又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司，拍摄要素也很板正，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我把那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没什么可挑剔的，怎么看都像是馅饼砸脸上了。把纸交还给主编算是默认了，他报了几个时间点，我不确定会拍到几点，所以选了稍晚的一个，地点是在甲方公司，他说去接我，不过我还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么大的公司会把宣传片交给一家刚转型的杂志社办呢？www.xiumb.com
这次拍摄工作量比较大，秋冬季一共出了三个系列的口红，光是拍主打色号也有四五套妆面了，一下午肯定拍不完，我特意联系了造型师团队早点开始做造型。去的时候周憬已经化好妆换完衣服了，正站在影棚的墙角看手机。
因为主要拍脸部特写，她的服装就很简单，只是白毛衣外面穿了开身的小外套，底下穿了条针织裙子。即便是在十月份，这样的穿着也太热了，拍摄的时候动来动去，我穿了短袖还觉得出汗，真不知道周憬怎么熬得住。
为了凸显口红的成分，化妆师别出心裁地在她颧骨上画了小小的桃心，看上去俏皮可爱。
拍完两套已经四点多，晚上有工作不能迟到，周憬去换造型我给裴小冉拍她要的照片。
找助理帮忙换上白色的背景布，刚给裴小冉发完微信她就来了，我俩一见面就开始激情互怼，她说我穿的潦草我说你又好到哪里去。
裴小冉穿了祖母绿的丝质衬衫，米白色西装裤，皮带是经典的纯黑色带着路易威登的金属logo，珍珠耳坠，头发很随意地夹在脑后，她没戴眼镜，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元素简单但整体风格很舒适，给人的感觉是既干练犀利，又从容温和。我连眨两下眼睛，我之前认识的裴小冉是个花里胡哨的小混混，她这种装扮我是头一回见，虽然嘴上不服输，心里对她的品位还是赞赏有加的：我从没见过有人把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得如此巧妙契合。
我只拍了两张就要去化妆间看周憬，裴小冉皱着眉头说你就着工作态度啊？我懒得跟她拌嘴，把相机递给她。她接过去翻了翻，没再说话。
还没拍完老李的车就到欧然楼下了，他这人没礼貌得很，不知道我在工作么叮叮当当打一堆微信电话滴滴我下楼，我被他整的不胜其烦，让助理帮我接了坚持拍完才下楼。
会议其实很简单，开车过去的路上我把拟好的合同翻了翻，这次合作甲方开出的条件格外好，所以并不需要过多的谈判和斟酌，此行的目的一是拍板签合同，二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和诉求，下一步就可以着手编排和拍摄了。
协商和签约的过程都很顺利，结束时时间还早，老李估计是签了个大单高兴上头了，提出要请对方团队吃饭。都在兴头上我不好说什么，几个人兴致勃勃转移阵地到餐厅。
甲方公司地处在很繁华的地段，可见是很壕的企业了。刚落座给周憬发了微信说不回去吃饭，甲方负责人说老板要来，我没放在心上，然后过了不到一刻钟，我就看到了……中年发福圆脑袋的富贵刘总。
我：救。。。
接下来就是格外漫长的一个半小时。这个刘总先是说他在这里存了特别好的洋酒值此良辰美景特别想拿出来跟大家分享，然后老李开始撺掇我敬这个一杯敬那个一杯。我喝酒倒是没事，只是觉得回去会惹周憬不愉快，第一杯下肚之后再剩下的就没什么区别。
搞笑的是，我还没怎样老李先上头了，真看出来签了大单心情好，奉承话说了一箩筐，我坐在他身边听着，对面刘总笑得既矜持又倨傲，我一不小心跟他对视，面带讥讽的脸上迅速伪装出一层谄媚的笑。
“小楚老师很不错啊，老李净跟我们夸你，说你读书多博闻强记，我是生意人，最佩服你们这种读书人。来我敬你一杯，祝小楚老师前途无量。”
我彼时正发呆，突然被cue到，急忙捏着高脚杯起身，“别别别我该敬您才是，”双手扶着高脚杯，微微弯腰压低了杯沿，酒杯磕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我又奉承了几句刘总才是年轻有为吾辈楷模什么什么的垃圾话，然后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人一喝多话就变得出奇多，我看甲方那几个西装革履的同志争着喝酒敬他们老大，不一会就喝的脸红脖子粗的。
刘总是真能喝，酒过三巡桌上只有他还面不改色。然后老李开始吹嘘我和他自己，大意是我这个首编是多么的有文采会来事天赋异禀才高八斗，他又是多么慧眼识珠含辛茹苦地栽培我云云。我只是听着，已经不再觉得脸红或是尴尬。周憬自己在家会好好吃饭吗？
话题一引到我身上酒桌上的画风就变得离谱，可能因为我是今晚唯一的女性，甲方负责人先是盛情邀请我与他共饮一杯，然后说久仰我会弹钢琴，想恳请我现场演奏一曲。
并没有喝很多所以神志很清醒的我本人：？？？你在说什么b话
因为跑完影棚直接来签合同了，所以我穿的是很舒适耐糙的工装裤和运动鞋，下午还被裴小冉嘲笑是铁t风，晚上再度被一群喝醉的大老爷们评头论足，一个个自以为很有风度地说年轻女孩子还是打扮一下穿裙子好看。
我笑着点头，只是觉得签个合同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取悦合伙人，那这合同还是不签的好。
好不容易把这顿饭熬过去，我拿老李的手机叫了车送他回去，市中心这个时间还是很堵，我思考着是打车还是坐地铁，结果发现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因为大老板是有司机的。
回去的路上很尴尬，我跟刘总并排坐在后面，车子里安静异常，窗外一片缓慢流动的灯火辉煌。他突然说今天晚上太闹，让我看笑话了。
我赶紧说没有。实际上确实没有，我之前说过州城人性子急，北方城镇的酒文化底蕴深厚，我从小被当成男孩跟着爸爸上酒桌，什么场面没见过，一群叔叔爷爷辈的喝大了当场下跪结拜都不为少数。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在酒桌上被拉着认了多少大爷干爹，被拉着弹钢琴实在不算什么。
身边的刘总笑了笑，接下来的话让我忍不住看向他，平静了一晚上的表情管理出现裂痕。
他说：“想拿aml的摄影金奖吗？捧周憬领奖是难，供一个你还是挺容易的。”
我脑子懵了片刻，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他又笑，声音游刃有余，“你底下还有一个模特吧？摄影金奖是看全程积分的。用不着模特进决赛，你也照样拿金奖。”
我从来不知道aml的奖项还干摄影师的事，难怪聂云竹当时要把裴小冉留给我，原来是不乐意落人口舌。但我从来没有想要拿什么奖，蹚这趟浑水只是为了送周憬一程。
他继续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太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很乱，心也很乱。下车的时候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连道谢和再见都说不出来。
我靠不会吧，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我无暇顾及其他，脑子乱糟糟地在小区里走了两圈，他是不是故意把合作给我，什么时候去一趟医院再做个检查，周憬自己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答应他的话，他会找我要什么。酒劲上来了，攻得我心烦意乱，妈的，我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向我砸过来，仓促看一眼手机已经十点半，跌跌撞撞上楼，掏钥匙的时候在包里触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我拿出来捏在手里。混乱中无意识地用大了力气，皮革盒子硬生生被我短短的指甲划出一道细小的痕迹。
是一只百丽翡达的女表。
我脑仁适时地一阵嗡鸣，狠掐着眉心跌坐到沙发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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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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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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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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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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