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真的没活干吧,宋其的经纪人格外大方,直接把他借给我一整天。
我们约在一中门口见面。
宋其见到我还是那样怯生生的,白白净净的面容,眼睛黑而单纯,他给我打了个招呼,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我记得你,你是不愿意拍我的姐姐。”
我:……
我:斯米马赛
我拍了他百十来张外景,骑自行车啊逛文具店啊什么的,小朋友的骨相很好,就是有点过于清瘦了,这样的身板是怎么接受高难度舞蹈训练的呢?
中午请他吃了一顿烤肉,他好能吃,我说敞开了吃哈保证不跟经纪人说。他很好笑,说我拍他的时候总是板着脸,整的他以为自己表现不好。我就尴尬地笑,说我那是发愁自己拍不好哩。
“你们也有很多要愁的东西吗?”他边吃边问。
“对啊,有很多。”我哄小孩似的哄他,其实我已经很饱,所以就专心致志地给他烤肉吃。
“我念书的时候,以为要是能专心跳舞就没有烦恼了,退学跳舞之后又觉得好累,要是出道就好了。现在我还是有很多烦恼,看来走到哪一步都是一样的。”他很认真地推理。
我听了哈哈笑起来,笑他人小鬼大,然后我说对呀,你分析的很对。
“不过烦恼总是会有的,苦中作乐也能变得快乐一点吧。”
我说这话时,心里好像想的是周憬,又好像不是。然后我抬手看了一眼表,把两片烤好的培根夹到他碟子里。
“时间到了吗?”宋其这小孩很敏感,看到我的小动作当即放下了筷子。
“啊,没有,”我继续给他夹肉,“吃就行,不着急。下午可能要拍你跳舞,你吃饱了再多坐一会儿,不然对肠胃不好。”
宋其很懂事地应了一声,埋头吃饭。
下午的拍摄约在城郊的剧院旧址。剧院现在还对外开放,但已经好久没有演出了,前些年开发区建了新的大剧院,这个就荒废了。
我跟门卫打了招呼,因为带了好多设备的缘故,门卫也没多问什么。宋其很有礼貌地再三提议帮我扛,我看了一眼他骨瘦嶙峋的样子,还是自己扛比较好。
我们一直在那里拍到六点半,因为我并不是聂云竹那样的专业摄影师,所以拍起来也不太讲究经验,只是怎么好看怎么来。宋其累了我们就在舞台的木地板上坐下来休息,调灯光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爬到二楼研究。离开的时候天还没黑,夕阳从大窗户照到木地板上,暗红色丝绒的窗帘收起来,剧院里空荡荡的,我按下快门。
“你会弹钢琴吗?”
我回头,发现宋其坐在角落里一架老旧的三角钢琴旁,昏黄的夕阳刚好落在他狭窄细瘦的脊背上,我拍了一张,向他走过去。
“只会弹致爱丽丝和幽默曲。”我伸手在钢琴上摸了摸,“你会吗?”
“不太会,之前为了上节目恶补了一点儿。”他按下一个白键,漂亮的手背骨节分明,像跳跃的蝴蝶。我半蹲下来拍了一张手和钢琴的特写。
“要不要录你弹钢琴?”我问,“我还多带了一张储存卡。”
宋其摇摇头,呆坐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嗯,我是想,能不能站到这上面。就是你见过那种音乐盒吗?上面一个小女孩在跳芭蕾的那种。”
我啊了一声,在脑子里思考这个选项的可行性。但脑海里构思出的这幅画面实在是太漂亮,我靠,如果不拍出来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吧。琇書蛧
“那就试试看。”我咬咬牙,光已经斜过去,变得更加昏黄,我用力把钢琴挪动到光束中间,扬起的细小灰尘在倾斜的光束下旋转。我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支好三脚架,宋其坐到钢琴顶上试了试。
他赤脚跳了一段,跳起来落在钢琴上发出噗噗的声响,空旷的剧院一片寂静,只有我抓拍时快门的声音。然后我倒回去看照片,啧啧赞赏宋其的创意。
“你能不能来弹琴?”宋其可能是害怕把钢琴压坏,坐在钢琴的一个小边边上看着我,两腿轻盈地荡来荡去,光影和尘埃勾勒出他的轮廓,显得那么单薄又肃穆。我按下快门。
“蛤?”我倒回去看一眼,边看边回答。“我不会弹啊,而且,我总不能自己拍自己吧?”
“没事没事,你就弹致爱丽丝就可以,只照你的背影。就一小会。我们试试看怎么样,不好看就不发这段。”
我想了想,觉得一台设备拍出来的毕竟只有一个机位,也就意味着顶多出个三十秒的视频,剪一剪应该问题不大,而且我也好久没出视频了,就答应下来。
我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把衬衫的袖子卷起来,总觉得是要去打仗哈哈,不过确实,我拍我自己当然有必要紧张一下。我走过去坐在钢琴凳上,宋其也站起来,他一站起来就不显得那么瘦小,在光束里笼罩着,白色的肌肤在夕阳里近乎透明。我在老钢琴上试了两次,觉得没问题了,就对宋其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次舞蹈真的震撼到我,我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去仰视宋其跳舞。他在狭小的积满灰尘的方寸台子上旋转,挽起的裤脚露出变形的青筋起伏的脚踝。这没有钢琴谱,不过我不会看钢琴谱,会弹一两首曲子纯粹是等舍友下吉他课时学着玩的,磕磕绊绊但也不在乎。宋其舞蹈时纤长的脊背和腰身尤其漂亮,我觉得他跳起舞来就不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倒像几十岁几百岁的老人,有成千上万句话要说但说不出口,只能如此表达。我讶异到不能思考,因为我从来没预想过要他跳什么,完全是他自己来表现。
夕阳在我身边湮灭下去,我被这画面震撼到牙齿不住地轻微打颤。他扬起的脖颈白皙到能把底下的筋脉都看得一清二楚,宋其居然是如此的轻盈,好像根本没有任何重量,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支离破碎化为雪尘一样。
他动作定格的一瞬间,我心领神会,快速略过几个音符用力按下最后一个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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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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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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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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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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