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竹在车里等我。我好累,脑子里一团浆糊,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聂云竹贴心地帮我把椅子往后放了放。车开了一阵子他突然问我是不是很盼着周憬回来。
“还行吧,”我继续闭目养神,“怎么了?”
“我问你周憬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做声,证明你不知道她回不回来,”聂云竹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你每天只买当天的酒,早上把空酒瓶扔掉,周憬不喜欢你喝酒,你不希望她回来看到。”
“大哥,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我没忍住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聂云竹专心致志开车,嘴角一丝戏谑的笑,他在跟我开玩笑。我叹口气又把眼睛闭好,“我讨厌多余的东西,乱得人心烦。”
聂云竹笑了一声,我无语,笑点在哪,闭着眼睛不理他。过一会我昏昏欲睡中感觉到车子停下来,聂云竹小声让我躺着别动,我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一直到写字楼底下他才叫醒我。
上楼,聂云竹帮我买了早饭,是蓝山咖啡和鲜奶面包。我边打哈欠边往办公室走,徐颖姐看见我没精打采的也宽容地笑了笑,天,她好温柔。wWW.ΧìǔΜЬ.CǒΜ
吃早饭的时候我想到那篇《牙买加蓝山咖啡》,曲婷的笔触简单里透着凌厉,争吵和忙碌带给所有人坏的结局。难怪说这篇文章争议大,明明是童话故事,某种方面也算延续了童话故事经典又荒诞的设定,情节却还原现实,故而愈发显出一种鲜血淋漓。这样的文章发表在儿童读物上,的确容易引起争议。
我读完其实多少有点感触。这种感触体现在我把第二期的稿子修正定稿了。徐颖姐看完还算满意,笑了笑说表现不错。“看来曲婷的文章对你有点作用,”徐颖姐笑,然后手指着在书架上画了个圈,“这边有好多她当时出的刊,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看。”
我当真翻阅了那些刊物,徐颖姐有三面书架,两面存杂志社的刊物和书籍,另一面存杂七杂八的其他杂志社刊物。她按出刊的年份排列整齐,是个很细心的人。曲婷姐当年应当是受她提携栽培的,可惜两人文风走向两个方向,徐颖姐总是温柔细腻的,她却新锐刻薄,我能看出徐颖姐一定在她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否则不会在她离职后,仍然保留她的作品。
我仍像是个稀里糊涂混日子的酒鬼,晚上喹硫平下酒,白天蓝山续命。我猜这样的日子过不多久我身体就得出大问题,尝试戒掉它们仨中任意一个的时候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我不仅仅是瓶颈期写不出来东西,而是根本无法正常生活。聂云竹劝我赶紧去医院看看,我说五月份刚刚去过了。
有时我会有点伤感,特别是我对安眠药妥协的时候,我想我就这么自暴自弃下去早晚要完。或许我已经完了,在初中的某个夜晚,另一个我替我活了下来,只是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聂云竹,结果被他狠狠凶了一顿。我从没见过他生这么大气。我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绑去看了医生,这次检查结果是焦虑,收获一堆新的药,医生说丁螺环酮对身体影响不大,能有效抗焦虑,笑死,我一次吃八粒。
我喜欢喝完酒之后再洗澡,赶紧这样不会把床铺染上酒气。我不喜欢把屋子里染上原本没有的气息,觉得很难去掉。除此之外,我还常常换洗床单被罩,折腾得精疲力竭,劳累混着眩晕让我放松,药效缓缓发作让我镇静。我需要的就是放松和镇静。
早上我努力打起精神下楼去,好让聂云竹知道药真的有用、我真的好了。但他不知道,吃越多的药,只会把我拉进更深的深渊。
晚上我下班回家,其实仍是不早。我不需要加班的,但还是多留了一段时间把副刊做了。懒得吃饭干脆散步回家,夏天快到了,风不冷不热地吹着,我慢悠悠地走,路过超市,买了一小瓶清酒。
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刻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察觉到有人开过门。难道是房东来过了?要不然就是……
我伸手把门推开。
客厅的灯亮着。
我心里有了答案,进屋把门关好换鞋,然后静静推门走进卧室。梳妆台旁的落地灯开着,周憬坐在桌前,她穿白t恤,消瘦的背影在灯光里融化成虚弱的曲线,看上去孱弱而纤雅。一只小白兔子在衣架底下钻来钻去。
我站在门口足足愣了半分钟,然后才艰难地呵出一口气。走进去摸了摸小兔子。起身时发现周憬转过身看着我,乌黑的眼珠将静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好像受伤的野鸽,痛苦的歌声里依然带着柔和。
我说不出一句话,走过去把玻璃酒瓶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抱了抱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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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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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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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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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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