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更深露重。
墙外打更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屋内之人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大人安康~”
月燕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头,耳朵畔有碎发散落,遮住了她眼底那层浅浅的,淡薄的无甚相思。
许久未见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间,只剩默默无言。
沈听白看着三年未见的人,眼底微微有些发红。
三年不见,她似乎胖了一些,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看起来快活的多。
想来,这三年,她过的应该不错。
这样一想,沈听白便有些欣慰。
月燕看着一脸淡定的沈听白,内心不禁有些失落,似乎,他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来。
“你还好吗?”
惊讶与欢喜也是淡淡的,短暂的,时隔三年,沈听白学会了更好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冲着她缓缓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
月燕忍不住眨了眨眼,亦反应飞快。
“多谢大人关心,我很好。”
月燕本就无意与他在过往上过多纠缠,月燕来,是为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询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帮忙救出陈玉莲。
另一件,则是城中多了异族者混入巡防之中,提醒他多加小心。
关于月燕所提出的两件事,沈听白也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陈玉莲母子自然要救,但不是现在。
沈听白刚说完这话,立刻注意到了月燕眼底,闪过一那一丝不自然。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什么。
沈听白大概能够猜到月燕这点不自然是为了什么,虽然她表面洒脱,但撕裂的伤口即便会愈合,会忘记当时撕心裂肺的痛,但却还是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永远挥之不去。
很多事情,并不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沈听白忽然便有了一种想要解释的冲动。
这种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少年时的血气与在意,重新激活了那颗古井一般平静的心。
沈听白迫切地想伸手将她拉近自己,仿佛只要多些力气,两人之间的距离与伤痕便会随着这用力的,热切的一拉,消失无踪。
但,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这股力量的时候,月燕的话再一次打断了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那点子奢望。
“明白了,我会替你保全她们,不会让你再成为一个鳏夫。”
月燕稳了稳自己的那略微有些狼狈的情绪,抬起双眼,神色无畏:“那么,关于巡防营的事情,你是真不知情?”
沈听白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并不知道,你别看我现在虽是文录身边的‘红人’,但其实,他并不希望我太过锋芒毕露,所以很多事情,我空有虚名,并不掌权。”
“怎么,他视你为挚友,也担心你心生反意,不好控制?”
面对月燕的问题,沈听白没有直接回答,岔开话题继续说话。
“如今上京暗流涌动,我们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也算在明面上占了上京,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城中那些世家虽不出头,但底下的势力关系却是极其浮复杂,旁根交错,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拔除,陈兄虽然才智过人,手段了得,但去一时半会,无法将这些意欲反扑的势力尽数吞下,掌于手中。”
沈听白顿了顿,伸手指向桌上那盘下到一半的棋局,仿佛想让她了解如今的局面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困难。
所有人都小看了吴王,就在襄王野心勃勃,意图夺取皇位的时候,吴王早早带着自己人势力撤离了上京,等到襄王弄得声名狼藉,天怒人怨,义军北上的时候,双方兵戎相见的时候,才悍然出手,成功截断了粮食、战马、兵器供应等等。
如今他们虽然占据了上京,但却是一座徒有其名的虚弱之城,加上那些来不及逃离,又颇有威望的皇亲国戚,那些人轻易不能动,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只怕到时候内外联合,这场战事,便败了。
“义军?”
月燕似笑非笑地反复咬着这两个字,显然并不认同沈听白的谎话。
“改朝换代本就是寻常之事,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这天下,是他一家永远的天下,这个朝廷已经腐朽,已经不能为百姓谋福祉,不能让天下安稳,天子多疑,官员只知道鱼肉百姓,又有外族对我匀虎视耽耽,只有尽快平定天下,解决内忧,才能有力气对外。”
“可是,天下百姓以及那些刚正不阿的史官并不这么认为,百姓会觉得,你们存着狼子野心,同那吴王、襄王没有什么两样,是引起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之一,而那些史官们,则会用笔记录下你们的种种举动,造反就是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这骂名,恐怕是难以洗脱,沈家历代清名,恐怕今朝便要毁于你手。”
月燕能够想到的,沈听白自然也能想到,但他并不在乎这些。
“正义与否不在名这个字上,而是在人心,时间会证明这一点。”
面对大义凛然的沈听白,月燕忍不住哑然失笑。
怎么忘了,沈听白一向如此。
“多谢你的提醒,我会设法通知陈兄让他们小心。”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月燕忍不住看了看他我,认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倒更加愿意留下来保护你,相比较而言,我对那位陈玉莲,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你要是这么说,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在吃醋。”
沈听白难得在这种醋不醋的事情上玩笑,但月燕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禁有些茫然与惊讶。
“对于那位陈玉莲,你到底知道多少?”
月燕其实早就想问,但是又唯恐被沈听白误会自己还对他存着旧情,现在听到沈听白主动说起,月燕也就没了这层顾忌。
“对于她,我知道的不算少,放心,她是自己人。”
不知为何,虽然月燕觉得自己已经想开看开,把事情分析的井井有条,通透自然。但是听到他这样笃定,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平与委屈。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信任一个女人,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笃定的肯定一个人的时候。m.χIùmЬ.CǒM
月燕低垂了眉眼,温驯如羊。
“我懂了,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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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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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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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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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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