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燕显然十分意外，有一瞬间的怔愣。
然而，这点子真实情绪也不过显露片刻，很快，她报以一个不失体面的微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虽说孙家也算诗书世家，但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令人意外。”
“可是我有什么地方让夫君不满意了？”月燕心下一沉，话中带了几分试探与警惕。
又是这样的表情。
一时间，沈听白有些无趣，心头一阵不可察觉地失落，空茫茫，像是他手中握着一把沙，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沙子还是从指尖慢慢溜走。
这样的念头一起，顿时兴致索然，摇了摇头，放弃了自己那点子奢望。
算了，都是逢场做戏，何必认真计较。
真心相对？
如果她是真正的孙柔，或许他们会有那么一些真心，即便没有爱，他也会敬重她，照顾她，让她平安喜乐。
但，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甚至他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这样的日子自然过得累，身心俱疲，但即便自己再厌烦疲倦，也无法改变。
就像刀客不能放下手中的刀，一旦放下，等待自己的，只有万劫不复的结果。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身心疲惫，还是乐在其中？
但是他很肯定，无论手段如何，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两人都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他沈听白的命，还是整个沈家的前途，又或者是更大的目的？
不过片刻，沈听白心中已经转过数个念头。
“不用紧张，我没那么可怕，只是想说，作为我沈听白的妻子，沈家的媳妇，只要不是原则与底线问题，平日里骄纵任性些也没有什么，我希望你过得快活轻松一些，沈家不在乎这些虚名，没必要为了一个贤妻良母的名头让自己不快活。”
“多谢沈郎体恤，你对我自然是很好的，只不过作为沈家的媳妇，孙家本就是高攀，我不希望人们因为对孙家的偏见而拖累沈家，谨言慎行，是我自己愿意的。”
沈听白默默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拿出一个茶饼，开始煮茶。
“夫君也会煮茶？”月燕有些惊讶，虽说煮茶没有限制男女，但像沈听白这样恨不得不眠不休为国为民的大忙人，居然也会对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感兴趣。
沈听白不好茶，很多时候，一杯白水就能对付。不过既然他有此雅兴，月燕自然不能扫兴，取了一罐雪水过来。
煮茶最讲究这些，既然有了好茶，自然不能没有好水。
煮茶最好的，就是用无根之水，河水次之，井水最次。
这雪水是去年孙家待嫁的时候自己收的，只取高处树枝叶子上的积雪，最是纯净。
炙茶、碾末、煮水、煎茶、酌茶。
一系列流程下来，沈听白娴熟于心。
显然是精通此道。
沈听白煮茶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是月燕就安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煮茶。
“这茶汤特别的很。”月燕仔细品尝了好一会，有些不太确定：“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里头加了松针、竹叶、梅花干花瓣，清冽中微微有些回甘，应该是加了少许甘草和乌梅。”
“不错，舌头倒是挺灵。”
沈听白微微一笑，显得颇为自得：“不过你猜错了一点，那不是甘草，而是蜂蜜。”“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煮茶，可没有见到你放了蜂蜜……”
“这蜂蜜是梅花上的，新鲜梅花采下，沥水之后，加入蜂蜜腌制，然后再进行烘焙，蜂蜜份量掌握好，太多则梅花香味不显，太少则甜味不佳。”
“沈家到底是百年氏族，连煮茶都这般讲究，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喜欢这个？”
月燕忍不住调侃，这次倒是真心好奇。
“沈家虽然清贵，但该学的东西也还是需要粗通皮毛，也谈不上什么喜欢，只是烦闷或者没有头绪的时候，用来排遣。倒能静下心来。”两人此时距离颇近，淡淡的幽香从指尖传来，沈听白忍不住轻嗅：“看来，你挺喜欢这香料。”
“这香料难得，蜜合香的名头早就听说过，只不过这些年，孙家不比从前，自然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
“你若喜欢，只管开口，我让人给你南洋的叔叔给你备着就是。”
“不必了，这香料实在贵重，沈家又是清流，要是让那些御史知道，只怕会给沈家带来麻烦。”
月燕这话倒不是推辞，沈家在朝堂之上颇有清明，沈家数代为官，但却生活简朴，两袖清风，据说曾有人想给沈家人送礼，后来都被退回去了。
天子心疼沈家，赏赐了不少物件，除了不能外流的宫廷御用之物，其他金银之类，都被沈家以天子的名义用于接济百姓，这也是为什么，天子厌恶党争，提防臣子，却对沈家另眼相看的原因。
不居功，不站队，一心只为天子办事，沈家才得以保全一门清誉。
“无妨，这些钱不从沈家出，这是我母亲的嫁妆，母亲没有女儿，只有我们兄弟三个，给我们兄弟的媳妇留了一笔不菲的见面礼，我为人一向不讲究吃穿，倩儿虽不是商贾世家出身，但也颇有头脑，这笔钱在她手中越来越多，如今除去本钱，每年还能收到不少利息，你虽是继室，但我不愿意在这上头委屈了你，不过一些脂粉衣裳，为夫还是给得起你的。”月燕还待推辞，但沈听白却不让她继续啰嗦，直接就将这事给定下了。
沈听白口中的那个倩儿，说得自然就是沈听白的原配夫人，礼部侍郎温琮的独生女儿，温倩。
关于她的信息，月燕早自然不会一无所知，甚至，自己很多品格，都是按照她的性子刻意培养。
温倩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容貌人品皆是一等一的拔尖，虽是柔婉知礼的性格，但骨子里头却甚是刚烈，据说，当年她被人掳走，为了不连累沈家，自己抱着女儿从高楼一跃而下，宁死不屈，一时间成为烈女的典范。
只不过，对于沈家和温家这些当事人来说，恐怕这样的美名，他们未必想要。
除了蜜合香，沈听白听闻她爱喝茶叶，于是就将自己收着的茶叶都送给了她。
月燕却之不恭，只能收下。
月珠和红素回来的时候，看到装得满满一柜子的茶叶，不禁有些咂舌。
“老实说，这些茶叶虽然都是名品，但都是去年的陈茶了，虽是好东西，但到底比不上今年的新茶，和从前的，简直没法比。”
这是月珠对于这些茶叶的评价。
老实说，冷月山庄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甚至连皇宫里头的贡茶都未必能够比得上，但对于沈听白来说，这大概是他认为能够拿出的最好茶叶，月燕哪怕也觉得比不上从前的，但也不好将它们束之高阁，时不时拿出来，与沈听白品尝一番。m.xiumb.com
“其实也没有你们说得这么差，喝多了，倒也没有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月燕不自觉地耳根一红，心头微微一软，和沈听白这人处得久了，好像感觉也不算太坏。
真是奇怪，自己居然对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月燕偷偷吐了吐舌头，茶味回甘，让人生出几分回味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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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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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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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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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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