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说话含糊糊弄,和谁都不熟,那朕叫你们来有什么用?”
杨泉不说话,顾宁洲也不吭声。
这两个不对付的臣子,在这时候表现得倒是出奇的一致。
老皇帝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两人滴水不漏,一点都没有偏向的意思。
哪个皇子都好,陛下你觉得是谁,那就是谁。
老皇帝无可奈何,就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赶出了御书房。
外面下着雨。
空气清凉湿润,杨泉和顾宁洲在宫道上同行了一路,最后在皇城门口分道扬镳。
一人向左,一人向右,没有交集,也没有说话。
老太监慢吞吞的跟在两个人身后很远的地方,直到他们俩都登上了自家马车之后,才转身离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文官和武将向来如此。
但任谁也没想到的是,杨大学士和将军府的两辆马车都没有回到自己家。
马车在玄京城里溜溜转转,逛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小巷子里,同一间高楼的后门。
楼里时常传来年轻女子的嬉笑声,如银铃般婉转,诱人心弦,让路过的男人心痒难耐,侧目不已。
这是一家没那么正经的酒楼,名字叫春雅阁。
通俗的讲,这里是一家妓院,专门招待达官贵人,楼里只有妙龄女子的特殊场所。
只要你走进门,看到了任何一个男性,不用怀疑,他一定是这里的客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仆人小厮和误入此地的路人。
因为这地方的规矩就是如此,外人混不进来,也没有男性仆人。
……
顾宁洲是先一步进去的。
他步伐匆匆,面容不变,一路走到了春雅阁最偏僻静谧的一座小院子门前。
他像是一个对这里很熟悉的老客户,不需要人引路,就能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推门而入,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影,坐在凉亭里等着他了。
“为什么?”
顾宁洲想不通。
“什么为什么?”
杨泉喝了口茶,暖和了一下有些发寒发僵的身体。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走,每次都是我先进来,但每次都是你先到一步,在这儿喝茶等我?”
顾宁洲走进凉亭,也端起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废话。”
杨泉并不客气:“这地方是我开的,还能不知道几条近点儿的小路?”
顾宁洲并不在意杨泉的态度,或者也可以说……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
这幅场景如果被外人看见了,不知道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浪。
谁能想到,威名在外的顾将军和沉默寡言的杨大学士,会在同一天,在同一座春雅阁的小院里相会。
而且看样子这两人对彼此很熟悉,言语没有客套和生疏,更像是相识了多年的老友一样。
“有辱斯文,厚颜无耻啊。”
顾宁洲吃了口桌子上的糕点,填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然后又继续责问道。
“你堂堂一个当朝大学士,文阁首席,平日里装的老实本分,正人君子,暗地里偷偷开妓院,这种行径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杨泉抬了抬眼,问:“你不是也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我的茶水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不是被你拉过来的吗?”
顾宁洲说:“而且话可不能乱说,我每次来这里都是聊正事,以后你那天被抄家查封了,可不能乱讲。”
“行啊。”杨泉笑了一下,说:“要真有那天,我就把你我这些年聊过的事情都交代出去,看看哪边更值得深究。”
“无所谓。”
顾宁洲却并不在意:“反正我没在你这待过一个晚上,大不了也就是砍个头,不算大事儿。”
比起杀身砍头,顾宁洲更看重自身清白。
杨泉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看来成了家的人还是不一样,比起自己这个孤家寡人,要多了几分牵挂。
……毫无用处的牵挂。
“哦,对了。”
顾宁洲坐在杨泉的对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为什么不管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在春雅阁里才能说?换个别的地方都不行?”
杨泉微微抬首,说:“你站在武官首位,我是陛下提拔起来的文官,如果你我走得太近,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对陛下也一样。”
“这道理我当然清楚。”
顾宁洲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为什么一定是春雅阁……玄京城里有很多清净的地方,我府里也没有外人,为什么一定是这里?”
“因为你的府里有男人,你的府里有老人。”
杨泉眼帘微动,莫名说道:“我不放心男人,也不放心老人,特别不放心老男人,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个地方。”
“老男人?”
顾宁洲没明白杨泉的意思:“但你是老男人,我也是老男人。”
“是啊,只不过你和我还没有老的太过分。”
杨泉说:“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一个寓言。”
“说人在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空白的纸,每一个婴儿都很相似,相似到许多亲生父母都需要仔细分辨的程度。”
“等人随着年纪增长,他们的性格和长相都会发生不同的变化,人和人有了明显的区别,而且差异越来越大。”
“但到了晚年,这个过程会再次逆转。”
“所有的人都会朝着同一个方向老去,他们越来越像,最终变成同一个老人。”
“世界上所有的老人,都是同一个人。”
顾宁洲愣了愣,其实并没有听懂杨泉到底在讲什么。
这个寓言既没有道理也没有根据,甚至有些让人头皮发麻,瘆人恐怖。
老人怎么可能都是同一个人?
“那你的意思是,陛下也是一个老人,如果我们俩今天的谈话被一个院子外的老人听见了……陛下也就知道了?”
“可以这么理解。”
“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顾宁洲觉得杨泉可能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为了躲避老男人,就建造了这么大的一座春雅阁。Χiυmъ.cοΜ
“既然你说世上所有的老人都是一个人,那为什么只针对老男人?老婆婆呢?”
顾宁洲问着杨泉。
杨泉却莫名奇怪的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头顶,说:“因为人们都说有老天爷,老天爷总是男的。”
“如果他有底线的话,总不至于变成一个老婆婆,来偷听咱们俩的谈话。”
顾宁洲表情复杂的瞅着杨泉,他很想说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难不成你还真怕有老人能趴在墙角偷听啊?”
但下一刻,就在杨泉说完这句话之后……
这座位置偏僻,周遭无人的小院子外……响起了一阵轻微奇怪的声音。
顾宁洲转头看去,皱起了眉头。
真有人趴墙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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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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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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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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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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