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京城大雪纷飞,亭楼屋檐全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白色。
杨泉没有走出皇城,他被关在了阁楼里,朱门外有两个带刀的御前侍卫。
一日三餐有人送饭,但不能和外人交谈。
杨泉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姓杨,用的是杨家的姓。
周朝的皇帝陛下既然早已打算把朝廷内的杨家文臣一脉连根拔起,就不会允许土里留下一粒种子。
他要被调查,也正在被调查。
但唯一的问题是,杨泉的官位太小,太不起眼了……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杨家的人。
以探花郎的身份,踏入仕途两年时间,到今天还在文阁小楼里整理书卷,做一些杂碎琐事。
怎么会呢?
不是姓杨吗?
“生于杨家,进士亦胜一甲。”
这句话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流传开,但却是朝廷内文臣心知肚明的事情。
前些年杨家风光无限,一个小小的进士都有高官照拂,晋升之路坦荡光明。
怎么到杨探花这,却适得其反了呢?
负责抄家查案的官员困惑不解,最后还是从杨家入狱的一些人口中,得到了背后的真相。
“杨泉亲生父母都是奴仆出身,出身低贱,登不了大雅之堂。”wWW.ΧìǔΜЬ.CǒΜ
“他生来聪慧却也木讷,熟读文道,年纪轻轻考上了探花,但却不入老太师的眼。”
“那年晚宴,探花抄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外人不知实情,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老太师?”
“稍一调查,就知道杨泉和状元在会试之后从未私下见面。”
一个好虚名,弄虚作假且身份低微的人,不值得杨家栽培。
当然,最关键的是,
那两年状元郎和杨家走得很近,隐约有结亲的苗头。
而状元他,不喜杨泉。
“平庸怯懦,活如木石。”
这是状元对杨泉的评价。
……
在仕途上,杨泉和杨家没有明显的利益往来。
自他进入文阁任职后,就摆脱了奴籍,极少和杨家的任何人来往。
杨泉的母亲之前一直住在杨家大院里,直到被抄家的前些日子才被老管家赶了出去,寄住在玄京城的一栋偏僻小宅里。
可悲可叹,堂堂探花郎竟落得如此境遇。
就连负责审查案件的王侍郎都无奈叹息:“这杨家分明是把杨泉的母亲作为要挟他的工具,关在大院里,肆意摆布杨泉的命运。”
但也有人说:“不姓杨,这杨泉还未必能考进殿试探花呢,可别忘了,杨家在礼部也大有人在。”
这话是没道理的,殿试的结果除了陛下无人能左右,不过细想也值得审查一下。
杨泉被带到刑部问话。
堂上主官三人:刑部老尚书、王侍郎,以及旁听的……状元。
他们询问了杨泉科举是不是有徇私舞弊,暗通款曲的内情。
也问了一些关于杨家这些年的暗地里做过的违法乱纪,扰乱朝纲的罪事。
杨泉一无所知。
他既没参与,也没听闻。
那么经核实,杨泉只能无罪。
审问到末尾,是状元郎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问责。
“据我所知,探花郎姓刘,和杨家罪族并无瓜葛。”
昔日的倒茶青年已经成为了玄京城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只是旁听客,但刑部上下都很看重这位状元的意见。
青年站起身,拂了拂衣袖,目不斜视的离开了大堂。
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再需要和杨家余孽扯上干系了。
雪花漫天,杨泉被放出刑部门外。
他感受着玄京城汹涌而来的刺骨寒意,身体逐渐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是老毛病犯了,幼年时落下的后遗症,总会在日后漫长的生命里时不时的跳出来咬你一口。
你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
因为时间不能倒流,很多东西都会恰好晚了几步。
迎着漫天飞雪,杨泉走向了杨家大院的方向。
他对路很熟悉,走过很多次,只是最近有些生疏。
靴子踩在街道上。
杨泉来到了杨家大院的围墙外,大门贴上了白色的封条,这座庞大奢华的府邸被内外封死了,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杨泉双腿逐渐没了知觉,只能找了一家酒馆,先热热身子。
他坐下不久,就听到了酒馆里百姓酒客的闲聊的声音。
“状元郎可够狠的啊,杨家里外一个人都不留,就连倒插门的三房女婿都被从玄京外捉了回来,打入死牢。”
“谁说不是,前些日子还热热闹闹准备亲事,一晚上就翻脸了,这状元郎混进杨家两年时间,还真给他全摸透了。”
“一个状元可动不了杨家,人家是上面有人,玄京城里只有那位说的话,才是一点不能违逆。”
酒客叹了口气:“杨家全被查抄了,也不知道那幺小姐和状元是个什么情况。”
“都这时候了,抄家之仇,还能继续成亲啊?”
“人状元本就对杨家小姐无情无义,说就算卖到教坊司作军妓,也是罪有应得,与他无关……”
“咔嚓~”
一个杯子摔在了地上,粉碎成渣。
杨泉给了钱,离开了酒馆。
他绕着杨家大院走了两圈,脚步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慢。
最后,他果然在侧门外,看到了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女子。
大雪寒冬,她一个人站在小巷子的影子里,面对着空旷的高墙,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杨泉认出了杨诗箐,并不容易。
因为他很少能看到这么安静的杨家小姐,脸色发白,清瘦了很多。
“不冷吗?”
杨泉问她。
杨诗箐转过头,这声音很熟悉,但也有点陌生了。
她看见了一个熟人,不是家里的小书童,是陪她幼年时的玩伴。
杨诗箐就笑了,一点声音没有,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杨泉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小姐,今年雪真的很大,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玄京城的小巷子里,许久不见的女子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报仇之类的妄语。
她问:“杨泉,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你呢?”
“我很后悔……”
他只是沉默的笑了笑,“回家吧。”
杨家府邸没了,回哪个家?
两年前,老管家借给过杨泉一间偏僻的小宅子。
他母亲就住在那里,老管家前些日子死在了狱中,不会再索要回去了。
老管家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借一间宅院给杨泉?
杨泉其实没想明白。
那段日子有很多人给他送礼,后来这些人都不送了,老管家偏偏是最后一个。
管家是知道杨泉和自家小姐很亲近的,另一个老人当然也清楚。
……
屋檐老旧,玄京城白茫茫的,看不清前路。
杨泉模模糊糊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在私塾里收到的一张字条。
“勿出风头,平庸尚好。”
平庸的人,能活下去。
太出风头,玄京城的风很大。
老人家总是看得很远,想得很多。
但今天玄京城最出风头的那个人,又会有什么结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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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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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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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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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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