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水第一次踩进河里,是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一道紫色的雷霆劈进了洛水河中。
第二次是在圣妖城的不死仙墓,他一个人落入深渊浑身而血,反杀了几十个同境圣人。
这两次,小师妹都站在岸边,看着河里的师兄。
顾白水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很珍惜自己的一切,鞋子也一样。
如果反反复复踏进同一条河,不仅很愚蠢,而且会厌烦。
所以在某一天,顾白水做了一个决定。
等下次再见到小师妹的时候,她不能在岸边安安稳稳的待着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师妹可以去对岸,或者站在自己这边,总好过模模糊糊的踩在河里。
小师妹可能淹死在河里,顾白水也可能淹死在河里,二师兄大师兄都一样,河水迅疾的时候,谁都可能淹死在河里。
这么想,也就没那么可惜了。
顾白水摇摇晃晃,费力的站起了身。
他看着那个踩在溪水里,茫然失措的小丫头,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候是在禁区外。
她还有点儿矮,虽然脾气不好,小脸冷冰冰的,但脸上的肉很多,看上去还是很可爱。
顾白水扯了扯嘴角,慢慢的笑了笑。
姬絮不懂,也想跟着师兄一起笑,像以前一样。
山里的师兄偶尔就笑得莫名其妙,跟在屁股后面的师妹就也笑。
为什么笑?
管他呢,多笑笑,总比苦着脸哭要好。
但河对岸的少年突然又不笑了,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话。
“我师妹呢?”
“我好像把我师妹丢了。”
顾白水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溪水,眼里似乎看不见了踩在溪水里的那个少女。
他说:“我记得她一直跟在后面,不在对岸。”
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条溪水分两岸,
这边是三个年轻一代的长生弟子,对岸是很多历史上老不死的家伙。
姬絮可以趟过河水,走上来,也可以退到对岸,变成一只漂亮的长生蝉。
她会怎么选择呢?
顾白水等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边的岸上,只有他一个人。
对面的岸上,也没有人影。
姬絮低着头,就这么固执的站在溪水里,不吭声也不说话,任由冰凉的溪水浸透了自己的布鞋。
脚步声远去,她眼看着小师兄在林子里渐行渐远,可能再也追不上了。
溪水潺潺,一个被丢在河水里的人影无力的蹲了下来。
她看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模模糊糊,怎么也看不清楚。
清澈的水里荡开一串串涟漪,姬絮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话。
“少玩儿水,被冲跑了咋办?”
“你二师兄以前就被大师兄丢进河里过,好几次……不过贱人烂命长,他总能自己爬回来,狗刨越来越熟练了。”
“水可凉,师兄不想去捞你。”
她嘿嘿的笑了,但越笑越看不清楚,耳边的声音也越清晰。
“为什么笑?管他呢,多笑笑,总比苦着脸哭好……”
……
……
顾白水在山里走了很远,没有回头。
他已经彻底脱力了,完全是漫无目的的在山里闲逛着,寻找着那只背着一口黑锅的石猴。
身体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一点点,干涸的体力和气血也恢复了一丝半缕。
“糟了。”
顾白水的身体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
“大师嘱咐我的大乘佛器,残骸全丢在哪儿了,忘了收尸。”
玄奘法师和玉太子去了天上的另一个地方搏杀,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圣人王应该是势均力敌,陷入了一番苦战,生死未卜。
顾白水略有迟疑,想了一下:“所以,应该也不用捡……大师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说不定需要收尸的不只有佛器。”
怀着对大师真切的祝福,顾白水继续向前走去。
花果山很大,找到山里那只背锅石猴,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桃林密密麻麻,山势向上陡峭。
大约半刻钟后,顾白水突然走出了枝叶茂密的桃林,来到了一座悬崖边上。
悬崖的对面还是悬崖,脚下好像是一片被半包围的岛内海,顾白水顺势低下头,随意的看了一眼。
他站在崖边不动了。
悬崖下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
更准确的说,那好像是一幅画,一幅很大很大的……画着瀑布和山洞的画卷。
这幅巨大无比的画纸,平躺在海面上,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视野。
而且更神奇的是,那幅画中央的瀑布还在向外喷涌着源源不断的水流。
画是死的,但又像是活的。
顾白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玩意儿,看上去是有人用大神通把一整座瀑布压成了一张薄薄的纸,掉在海里。
“水帘洞。”
顾白水意识到了这幅画是什么。
它就是邵靶星嘴里“抱着肚子”跳崖的水帘洞。
水帘洞跳了崖,但是没跑远,就藏在这个地方像睡着了一样。
顾白水目光闪烁,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他走进了画里,一个上下左右颠倒的世界。
瀑布在脚下汹涌澎湃,顾白水潜入水里,穿过瀑布,看到了一个很原始的巨大洞穴。
他脚步轻慢,一步步的走进了洞穴里。
洞穴壁上有两行沧桑的古字,写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没走错。
顾白水朝着水帘洞的更深处走去。
这座石洞很大,而且有很早以前生活的痕迹,只不过看样子很久远,如今带着些许冷清和荒凉的感觉。
绕过几个石柱,顾白水停下了脚步。
正对面,粗粝原始的石台上,有一块巨大古朴的巨石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体型是常人几倍的身影。
身穿战甲,默无声息的拄着一只手臂。
它好像睡着了,身上沾染着灰尘和石粉,眼帘低垂,没有呼吸。
顾白水皱了皱眉头,小心谨慎的打量了几眼。
王座上的那家伙,是一只很不一样的猴子,和刚刚在林子里出现的石猴相比,这个巨大的轮廓更称得上“大圣”之名。琇書蛧
而且顾白水觉得,现在王座上的大圣,可能就是刚刚出现的石猴。
或许……一根猴毛?
顾白水还不太确定。
山洞里却突兀的响起了一个悠然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没有问你是谁,也没有问怎么来到的这里。
这个声音很直接的询问了顾白水的目的。
顾白水眼神一动,想了想,回答道:“我来找东西。”
水帘里凭空响起的声音又问:“找什么东西?”
“一口锅,一口黑色的锅。”
洞穴安静了片刻,石壁震动,在顾白水身前不远处,浮现出了三座石台。
石台方方正正,上面摆放着三个形状相同,但完全不一样的物件。
三口锅。
声音变得玩味了起来:“你要这口金锅,那口银锅,还是一口黑锅。”
顾白水愣了一下。
目光环视,最后还是有些迟疑的落在了第三口黑锅的上面。
他点了点头,说:“我记错了……不是来找锅的。”
“那你来找什么?”
顾白水说:“我来找一根针,叫金箍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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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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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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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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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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