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道士手里拎着竹子,侧头看着竹林深处那个白色人影。
白袍书生也回望了过来,表情平淡的看着他。
他和他相视了一会儿。
青年道士还是皱着眉头,没有什么头绪。
但站在对面林子里的那个人,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他许久许久,然后才温润欣喜的笑了笑。
他说:“你可能不认得我了。”
“我来自玄京城,白玉京,是白玉京的观主。”
青年道士微微皱眉:“还是没印象。”
“哦,这样啊~”
白袍书生想了想,然后抬眼笑着说道。
“我姓卢,你可以叫我,卢无首。”
“卢无首?”
青年道人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名字。
他微微沉默,皱眉思索,紧接着……他的身体猛然一僵,瞳孔急缩的竦立在了原地。
一大股的凉意,从脊柱骨尾蔓延而上,一直冲入脑海。
青年道人头皮发麻,死死的盯着那个看似无辜的白袍书生。
他声音沙哑,嘴唇蠕动。
“卢无首……是尸。”
“嗯。”
“我是尸啊。”
白袍书生点了点头,张开嘴……露出了一口狰狞恐怖的森然獠牙。
滔天凶气席卷而起,压得整座竹林都颤抖弯腰。
青年道士呼吸一顿,脸色难看阴沉到了极点。
对面的他,或者说是它在笑着。
体型迅速膨胀成了巨大的怪物,瞳孔变成了鲜红欲滴的红紫色,一簇簇茂密的毛发也在长袍下蔓延到了全身。
它是一只大僵尸。
一只百余年前,咬死了两世长生躯壳,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只僵尸。
百余年的时间。
它炼化了口中的尸骨,能口吐人言,学着人类的一举一动,无声无息的走入了人类城池。
这只大僵尸吃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但从未有任何食物,能和百年前的那两具尸体相比。
修士的血肉更有滋味,但也没法相提并论。
直到今天。
它再一次的遇到了一个人。
僵尸很愉悦,看到那个青年道人脸色苍白,使出浑身解数挣扎的样子,更是眼中凶芒大盛,肆意的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森然獠牙。
那个青年道人催动着一把黑色的短剑,砍断了僵尸的半条小臂。
僵尸把短剑砸在了脚下的泥土里,然后扯断了道人的一条胳膊。
他逃了,逃出了竹林。
它站在原地,却并没有去追。
竹林深处还有一座道观,道观里……有一个少女的味道。
大僵尸舔了舔嘴角,无声无息的笑了笑。
它嘲弄着年轻道人拙劣的把戏,去道观里抓住了瑟瑟发抖的林渔。
然后,青年道人回来了。
大僵尸就在他的面前,一口口的咬死了那个道袍少女。
温热的鲜血涌入喉咙,少女浑身颤抖战栗着,但自始至终都抿着嘴,一声不吭。
这是一只很无趣的猎物。
她应该很疼很疼的,也应该害怕到了骨子里。
可她硬是没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死去。
人类本来是很脆弱的生灵,这个猎物有点不一样。
僵尸放下了手里的少女尸体。
青年道人惨然无力的笑了笑,做出了一个很不理智的选择。
他冲向了那只大僵尸,飞蛾扑火,也死在了这座小小的道观内。
长生观,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
很多年后,一个消瘦的人影回到了那片草原。
他换走了墓穴里的另一本书,再也没有回来。
——
——
竹筒翻到尽头。
长生者的第二篇日记,断在了这里。
竹林里蝉鸣阵阵,道观内安静无声。
怪人没有合上手里的竹筒,眼神闪烁不停,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
在它身后。
顾白水的神识虚影沉默无言,注视着怪人手里的竹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怪人看的很慢,逐字逐句反反复复的看着竹筒上的文字。
它仿佛要在字里行间中找出来什么东西。
良久。
怪人抬起了头,木然站起身子,走出了这座竹林道观。
顾白水的神识跟在它的身后,亦步亦趋,一点点的波动都没有显露出来过。
树影斑驳。
怪人毫没什么防备的走入了暮色森林里。
沿着小路,它来到了庞大破败的大佛院门前。
顾白水和怪人都眯了眯眼睛,把视线落在了佛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
灰尘和落叶积蓄堆叠,荒凉污秽,但倒是看不出来上面有什么血水留下的痕迹。
“嘎吱~”
怪人缓缓的推开了佛院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寺庙和墙壁、石板和檐角。
这座大佛庙里几乎每一处都能和竹筒里描述的场景对的上。
所以很自然的,怪人把这个大佛院和道观当成了竹筒里那个故事发生的场所。
只是它身后的顾白水犹有疑虑。
他不确定,墓穴主人长生者,到底是现实存在的一个人,还是黄粱国度里生存在编造历史中的一个人物。
细想一下,
顾白水似乎没有亲眼见过黄粱国度是什么样子。
那里面真的有个周朝吗?
长生者生活在周朝,那为什么墓穴主人的日记会出现地底世界外的地方?
草原墓穴还好,毕竟距离黄粱国度的入口不远。
但他和怪人现在所处的道观和佛院,可是在遥远的人境角落,与那座山脉之间的距离何止数万里之遥。
难道说黄粱国度不像大师兄像的那样,是一个更加奇怪的未知地方?
但周朝又该如何解释?
顾白水脑子有些乱了。
思绪纷扰……打了个哈欠。
半炷香后,
怪人和顾白水来到了大佛院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座最高大的庙宇,庙宇前是一座很大的广场。
但等他们来到广场门前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地方和竹筒里的描述出了一些偏差。
没有京观,没有尸塔。
佛庙破破烂烂,广场的四个角落摆放着黑漆漆的大鼎。
怪人绕了一圈,鼎底很干净,只有灰尘,没有盛放过血肉的痕迹。
怪人皱起了眉头。
顾白水陷入了沉思。
落叶翻滚,怪人踩着脚下的枯枝烂叶,走进了大佛院的主殿内。
它摸索着墙壁缝隙,敲打着石砖房柱,脚步停在了一个小花盆的面前。
花盆里没有花,里面种着的植物早已经枯死了。
怪人耸了耸鼻尖,伸开大手,掏进花盆的泥土里,然后扯出来了几张黑乎乎的黄符。
黄符上面画着七扭八歪的奇怪符号。
怪人却好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脸色一喜,蹲坐在了原地。
它拿出怀里的《血肉典》,翻到后半篇的扉页,和黄符上的符号一一对照。
顾白水对这怪人的行为也很好奇,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它的对面,然后一起对照了起来。
“四口鼎……四角仪式……四个祭品……唤来四脚爷……”
乱七八糟的信息堆叠在了一起。
顾白水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看明白了《血肉典》上记载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名叫“四脚爷”的怪异生灵。
上面记下了召唤寻找“四脚爷”的仪式和地点,方法和祭品。
地点就在这儿,佛院里。
祭品需要四个听话的活人,最好是聋子和哑巴。
怪人记下了《血肉典》上的要求。
它在一道神识虚影的注视下,离开了佛院,去有人烟的地方抓四个祭品了。
而另一座山头上的顾白水犹豫片刻,反倒没有继续跟过去。wWW.ΧìǔΜЬ.CǒΜ
而是倚着一棵树,眼神莫名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渔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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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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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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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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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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