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心下欢喜,又取出一副卷轴:“我想着侄女儿应该也没见过弟媳,便让画师又作了一副,是我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因为离开后,弟弟就失踪了,这次见面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生怕自己忘记了,之后足足一个月,中年人每天都会做一副画。
把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方方面面都画了下来。
挑了最满意的一副,他便带过来作为给雪春熙的见面礼。
雪春熙没想到如此,催促着御林军把画轴呈上来,看着画上的一双璧人,顿时眼底微涩。
封应然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他看着画上的人,足见画师的用心,两人栩栩如生,举手投足皆是无尽的亲昵。
一个抬手,一个目光,都能让看者感受到他们彼此的情意。
二十年前的事了,真能记得如此清楚?
封应然不是雪春熙,他从来不会往太好的地方去想。
这中年人特地赶到宫里来见雪春熙,不可能只是赠画那么简单。
若果说把雪春熙记在族谱上算是一件事,但是中年人未免放弃得太轻易了。
或许这并不是他来这里最重要的目标,那么又会是什么?
“虽说我等一介商人,却又一双巧手,画工都还能入眼。不过弟弟的画工,可比我厉害得多了,只是可惜……”中年人又叹了口气,似是惋惜弟弟就这么没了,不然凭着一手画工,好歹能小有名气,留下不错的画作,不由再三唏嘘。
雪春熙看着画轴,的确是有作画的天赋,就连两人的神情,尤其目光都描绘得活灵活现。
中年人感叹自己的作画天赋不如生父,生父的天赋究竟有多厉害?
光是想想,她也不禁为生父感到可惜。
“这两幅画我很喜欢,就收下了,多谢。”雪春熙让宫女把画作收起来,却没有立刻认亲的意思。
她知道以封应然的谨慎,肯定已经派人去打听这中年人的身份。
不能光靠着中年人一张嘴,雪春熙就全信了去。
比起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亲人,她还是更相信封应然一些。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后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笑笑,带着几分安抚:“那就让人在外宫安置他们,国师认为如何?”
不曾调查清楚,就该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才是。
年轻人有些不痛快,住到宫里来,再出去就不容易了。
总觉得雪春熙压根就不相信他父亲的话,明明父亲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让她认祖归宗。
若非父亲好心,雪春熙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不是很可怜吗?
可惜这位国师根本就没有感激的意思,语气冷淡疏离,叫他更是不忿。
中年人生怕儿子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得罪人,对他使了个警告的眼色,这才应道:“那就叨扰皇上和侄女儿几天了,至于认祖归宗的事,还请侄女儿考虑考虑,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雪春熙点头应了,就有太监引着两人出去。
中年人临走前,开口道:“我等姓秦,还望侄女儿记下了。”
生父姓秦,她原本也该姓秦吗?
雪春熙微微失笑,觉得这位秦大伯倒是十分有趣。
嘴里说着考虑,其实却是殷切地想要她认祖归宗,再改姓秦?
封应然见她笑了,挑眉道:“国师看着很高兴,是准备认祖归宗,改姓秦了?”
知道他这是打趣自己,雪春熙没好气地道:“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的姓随了母亲,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再说,难道我不姓秦,就不是父亲的女儿了?”
她摇摇头,又问道:“将近二十年了,这亲人忽然才到跟前来,感觉总有些奇怪。”
他们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过来,雪春熙眯起眼,不能不多想。
封应然握住她的手,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命人去查探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来。我瞧着小秦公子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或许也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事来。”
“皇上拿主意就好,不问清楚,总叫人不放心。尤其是这节骨眼里,别横生枝节的好。”雪春熙低着头有些担心,却又想到生父的坟墓孤零零的在雪城,不悦地皱了皱眉。
“虽说父亲喜欢雪城,只是特地葬到那处。瞧着秦家并不在雪城,这其中恐怕有别的缘由。”
就因为生父喜欢这个小镇,连祖坟都不进,直接迁到偏僻的雪城里,实在蹊跷得很。
光是喜欢这个理由,着实站不住脚。
雪春熙没让人怠慢了秦家两父子,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能离开外宫进来。
即便秦大伯求见了两次,她也没应下,只推说这几天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不能见客,硬是把人拦下了。
小秦听了,十分不悦,太监前脚刚走,他就抱怨道:“父亲,您看这女人猖狂的样子。还没成为皇后娘娘,就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内了。认祖归宗的事,她只怕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甚至是不乐意的,少不得怨父亲怎么把身世告诉她,坏了她的出身。”
毕竟之前雪家死死瞒着,众人也只知道她的生母跟外人私奔了,最后被找回来,此事就不了了之。
如今过了二十年,知道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却突然找上门来,有心人恐怕能瞧出端倪,雪春熙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成为国师就该是纯正的雪家血统,如今藏起来的污点被人发现了,很可能影响到她立后的事,如何能痛快?
“父亲,我们赶紧回去算了。她不愿意认亲,又何必强人所难?”
秦大伯摸着胡子,皱眉呵斥道:“说的什么话,侄女儿身子不适静养,就让你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她陡然间知道还有亲人在,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不是应该的吗?多考虑几天,慢慢适应,也是理所当然的。等侄女儿想明白了,想必不会拒绝认亲的事。”
小秦嗤笑一声,摇头道:“父亲想得太好了,我瞧着她就没认亲的意思。族长也说了,做雪家人,那就是国师。做秦家人,就是一介商贾罢了。孰好孰坏,她心里可明白着呢。”wWW.ΧìǔΜЬ.CǒΜ
“越说越混账了,进去好好反省,今天就别吃饭了。侄女儿特意交代让人照顾妥帖,吃喝都是极好的,却还堵不住你这张嘴!”秦大伯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呵斥两句,直接打发小秦进屋里去。
小秦愤愤不平地走了,嘀咕道:“族长说得好,父亲就是心太软了……”
不然哪会特地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硬是跑到这里来求见雪春熙呢?
这么一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姑娘,小叔没得到家里的同意就跟雪家人在一起,并非明媒正娶,身份可不怎么光鲜,要不是父亲好心,哪里会想着让雪春熙认祖归宗?
小秦虽然小时候就见过小叔几次,年纪太小,小叔的容貌要记不清了。
但是小叔每去一个地方,就把那里有趣的玩意寄回来给他。
院子里一个锦盒满满这些小玩意儿,小秦每次看见,都不由想到小叔是个可亲的人。
待他这么好的小叔,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都怪雪家!
明明是雪家害死了雪春熙的父母,她居然还认贼作父,留在雪家长大,甚至顺着雪家的意思成为国师。
比起权势、地位,父母的死根本微不足道吗?
小秦咬牙切齿,雪春熙瞧着就不是个有良善之人,父亲一番好意恐怕要付诸流水了!
足足三天,封应然才收到消息,看着手上薄薄的一张信笺,他让人把雪春熙叫了过来:“派人查探了一番,只得到这么些许的消息来。”
雪春熙接过来一看,不由挑眉:“看来这位秦大伯手段了得,没看起来那么单纯。”
生父原本是嫡子,这位秦大伯是庶长子,生母难产死了,直接记名在没所出的嫡母底下。
足足两年后,生父才出生的,又是生性顽劣,不喜做生意,长大后四处游玩,再也没怎么归家。
秦家的家主,自然是被秦大伯接手,尤其在他接手后,秦家的生意才慢慢有了起色,如今在南方,谁不知道秦家?
这样厉害的人,会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特地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劝服她回秦家去认祖归宗吗?
“从小秦嘴里也打听得差不多,秦家是最近才知道国师的事。毕竟雪家隐秘,一直在灵犀山上,他们也没办法进去。无意中得知弟弟有了后人,这才匆匆去灵犀山打听,再到京中来见国师。”封应然用指尖点了点信笺,又道:“理由充分,毫无破绽。”
就是他也挑不出问题来,这次秦家很可能真的因为打听到雪春熙的消息,才会特地过来的。
雪春熙眨眨眼,疑惑道:“太过合理,反而奇怪?”
闻言,封应然笑着赞同:“确实,一环接一环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此事。而且秦家出现的时机很微妙,雪家之前经过一劫,防范不如以前严密,要打听国师的事并不难。国师下山来也有半年了,却迟迟没出现,这时候才到京中来。”
秦家所求的,或许不止雪春熙认亲那么简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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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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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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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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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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