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势不好,陈福旺丢下自行车,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有人没有,你们家的狗咬人了,快来人啊。”
他凄厉的叫声,立刻引起家具厂工人们的注意。等工人们出来的时候,陈福旺被狗逼到一个角落里,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不住地打颤。
“小黑,滚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跑在那些工人的前面,她一边喊着,一边拿起一根棍子,将狗打跑了。
女孩一米六左右的个头,身穿一件红绿相间的格子衫,脸庞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说话清脆宛如叮咚的泉水。她的眼睛不大,却弯弯的像个月亮,是一个自带喜感的女孩。
但是对于现在的陈福旺来说,却没有欣赏女孩美貌的心情。
“妹妹,你们厂的狗,也太吓人了。”陈福旺哆哆嗦嗦地向家具厂里走去。
旁边的一个工人,帮忙把陈福旺的自行车推进了院子里。
女孩捂着嘴巴直笑,“我们家的小黑,从来不咬人的,也真是奇怪,今天偏偏咬了你。”
看着别赶跑的狗,陈福旺拍着自己的心脏,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它为什么咬我呢?”
“看你不像好人呗。”女孩说着,咯咯地笑出声来,“你有事儿?”
“我来你们工厂谈业务的。”陈福旺说道。
女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我来吧。
两个人并排着走进了院子。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
女孩诧异地看着工人们,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人说道,“小伙子,你可露脸了。”
露脸?
陈福旺顿时心里一惊,他扭头向自己的屁股上看去,只见,屁股上破了一个很大的洞。
女孩看见陈福旺破洞的裤子里,露出红色的内裤,顿时捂着通红的脸,笑着跑进了工厂的办公室。
“我的裤子啊。”陈福旺欲哭无泪地喊道。
而这个时候,门外的那条黑狗,见身边没有了女主人,再次向陈福旺冲了过来。
他再也没有心情难过,捂着屁股也跑进了办公室,并且顺手将门关上了。
女孩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脸上笑意不减,“你来我们家具厂有事吗?”
“我是来推销纤维板的。”陈福旺说道,“我们的样品在自行车的褡裢里,你能帮我取一下嘛,你家的狗太吓人了。”
女孩咯咯笑着,出了门,随后拿出来两块小小的样品。
进门之后,女孩将样品放在桌子上,“你这东西海城就有生产的呀,你们的价格是多少呀?”
女孩说着,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水。
“十块。”陈福旺说道。
噗。
女孩顿时把口中的水喷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你说多少钱?”
“十块一张,一米乘一米二的成品。”陈福旺解释道。
“太贵了。”女孩摇了摇头,“海城那边和你们一样的产品,价格要比你们低好多的。”
陈福旺眨巴眨巴眼睛,“那他们的产品具体是多少钱呀?”
“这你得问我爸了。”女孩笑着说道,“不过,我爸没有在家,他出门进木材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陈福旺追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有的时候三五天,有的时候一个礼拜,不一定的。”
陈福旺叹了口气,本来自信满满地来搞销售的,不仅没有卖出去货,还把自己的裤子弄破了,心情低落的他,站起身来,“那我过几天再来吧。”
“等一下。”女孩喊道,“你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吧。”
“啊?”陈福旺瞪大了眼睛。女孩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可是让自己在她的面前脱裤子,陈福旺觉得有些难为情。
“哎呀你去房间里,房间里有床,你盖上被子,然后把裤子丢出来。”女孩说道。
按照她的吩咐,陈福旺进了房间,上了床将裤子丢在了门口。
女孩捡起了裤子,在外屋缝了起来,而里屋的陈福旺,目光则落在了一个笔记本上。
他拿过本子来,轻轻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字,家具的型号与具体尺寸。
单凭这几个字,陈福旺就觉得,这女孩是个内秀的人。他一页页轻轻地翻动着。在本子的中间,居然有个被压得很平的火柴皮。
火柴皮的图案上面,画着一个古装骑马的女人,一身红色甲胄,英姿煞爽。陈福旺拿起火柴皮正仔细端详的时候,忽然门被推开了。
陈福旺立刻将火柴皮放在了手心里。
“裤子缝好了。”女孩将裤子丢给了陈福旺,“水平有限,至少要比你露脸强。”女孩说着,笑着捂起嘴巴跑出了房间。
将本子放在一旁,陈福旺看着缝补过的裤子,针脚长短不一,褶皱就像是刚包的饺子一样。说是水平有限,看来这女孩还真是实事求是。
穿上裤子,陈福旺顺手将那个火柴皮塞进了裤兜里。走出门,陈福旺道了声谢。
“谢倒不用。”女孩笑着说道,“我爸走了三天了,再过四天你来,他保准在家。”
陈福旺露出了一个憨笑,“我能问一下,你爸叫什么名字吗?”
“孔成林。”女孩说道。xiumb.com
“你呢?”陈福旺的笑意更浓了。
女孩略一停顿,“我叫孔竹。”
“孔猪?”陈福旺诧异地问道。
“竹,竹子的竹,二声,不是一声!”女孩立刻板起脸来纠正道,“什么耳朵。”
陈福旺了然地点了点头,“名字真好。”
“拍马屁!”孔竹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脸色微红。
“名字好听,人也好看。”陈福旺忍不住夸赞道。
孔竹身为一个女孩,还从里没有被陌生的男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夸赞过呢,那个年代的女孩,通常会把此类的夸赞当成了耍流氓!
“油腔滑调的,怪不得我们家的小黑专咬你!”孔竹白了他一眼。
讨了个没趣,陈福旺出了门,孔竹礼貌性地送出了门。陈福旺给了她一个笑脸,“那么咱们四天以后再见。”
“我没空!”孔竹觉得这个家伙令人讨厌!
陈福旺眨巴着眼睛问道,“你有事儿?那哪天你还在这里呀?”
孔竹没好气地说,“我哪天也不会在这里。”
她的话刚说完,小黑立刻从角落里扑了过来。
陈福旺吓得妈呀一声,跳上自行车,双脚拼命地踩着自行车,逃出了家具厂,留下孔竹清脆的笑声。
在回去的路上,陈福旺并没有怨恨那条黑狗撕破了自己的裤子,相反,他有些埋怨李成军。
这个家伙曾经告诉过陈福旺,如果想要追到女孩,就要不停地赞美女孩长得漂亮。可是今天陈福旺赞美了孔竹,却被骂了一顿!
这个混蛋,一定是在骗自己的。
回到工厂之后,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见到已经下了班的李美萍手上拿着一块烤地瓜,陈福旺才想起来,自己跑了一天,居然还没有吃饭呢。
支好自行车,陈福旺去了伙房,此刻,新招来的做饭赵师傅,正在蒸馒头呢。
“师傅,给我弄点吃的。”陈福旺说着,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两鬓之间的汗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叽里咕噜往下流淌个不停。
“陈厂长,您生病了吧?”赵师傅诧异地看着他,“这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真吓人,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
陈福旺一摆手,“给我弄点吃的,我都要饿虚脱了。”
赵师傅闻听此言,立刻放下手头上的活,给他去煮面条了。
李美萍是跟着陈福旺的屁股走进伙房的,她远远地就看到了陈福旺裤子上的半圆形补丁。
那个年头,穿带补丁的裤子,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但是陈福旺是个特殊。在他的身上,就没穿过破衣服。并且他身上的这块补丁,也格外的特别。李美萍走进厨房,好奇地问道,“福旺,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如果她不是李美萍,陈福旺绝对不会搭理她的。
“去跑销售了。”陈福旺有气无力地说道。
“跑来了吗?”李美萍说着,咬了一大口地瓜。嗅着地瓜的香味儿,李美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很普通的一块地瓜,此刻在陈福旺的眼中,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还有地瓜没,给我一块。”陈福旺现在已经等不及赵师傅的面条了。
“我就这一块。”李美萍摇了摇头,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手中的地瓜,故意将嘴巴吧唧的特别响,一边吃还一边说,“这地瓜,怎么这么香,怎么甜,简直他好吃了。”
陈福旺气的脑子嗡嗡作响。
“福旺,你的屁股怎么搞的?”李美萍忽然问道,“你撅起屁股来让我看看,我就去帮你要一块地瓜来。”
“老子不吃!”陈福旺气的眼睛瞪得溜圆。
李美萍冷哼一声,脸上带着笑意,“爱吃不吃。”
她转身出了伙房,正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却看到了朱丰收,正拿着两块样品去自己的办公室。
“朱主任。”李美萍喊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朱丰收停住脚步,李美萍跑到他的面前,“朱主任,我们有点事情想向您请教。”
“来我办公室吧。”朱丰收笑着说道,“中午没吃饱呀?”
“吃饱了。”李美萍说完,将最后一口地瓜吞进嘴巴里,顺便将地瓜皮丢尽了垃圾箱,“我中午吃饱了,没吃饱的是福旺,正吵着让赵师傅给他加餐呢。”
“福旺回来了?”朱丰收顿时站住了脚步。
“对啊。”李美萍点了点头。
朱丰收伸出一只手来,“你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说。”他说完,转身跑去了彭三虎的办公室。
李美萍的眼睛,宛如舞台上的追光灯一样,看着朱丰收进了彭三虎的办公室,然后又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快步走向了伙房。
这什么情况?李美萍一脸蒙圈,情不自禁地也跟了过去。这边正在工厂里带班的高大宝,刚从厕所里出来,见到工厂的高层领导全都去了伙房,并且李美萍也跟在了屁股后面,他此刻也耐不住好奇,悄悄地跟了过去。
陈福旺正撅着屁股,背对着门口,哩呼噜地吃着面条呢。屁股上的那块大补丁,显得格外的惹眼,并且,陈福旺这家伙因为今天超长时间蹬自行车,两条腿累的发酸,他不停地交换着两条腿承受身体的重量,那屁股扭来扭去,可笑之极。
朱丰收和彭大虎几个人想笑,但全都忍住了。最后面跟上来的高大宝,站在门外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忍不住小声对李美萍说道,“你们几个人来伙房,就是为了欣赏陈厂长怎么扭屁股的?”
他的话一出口,李美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扭过头来,陈福旺手里端着饭盒,他重重地将饭盒放在桌子上,饭盒里的汤汤水水,顿时洒出来好多。
瞬间,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我一天没吃饭了。”陈福旺委屈地有些哽咽,“到灵水镇,来回骑自行车四个多小时,来伙房里开个小灶,彭厂长,你至于把所有的人,都喊过来看我的笑话吗?”
自从进入到板型厂的几个月里,陈福旺真是把之前的那些迟到早退,上班吃饭、睡觉等等那些坏毛病,全都改掉了,今天他是第一次上班吃东西。
并且,这几个月里,他真的受够了彭三虎对待他时候的坏脾气,此刻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福旺,你误会了。”彭三虎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丰收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市场跑得怎么样,见你在吃饭,就没有打扰你。”
对于他的话,陈福旺根本不相信,他将目光转向了李美萍。
李美萍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来看你吃饭的,我是来看你屁股上的补丁的。”
“我就觉得,福旺刚刚扭屁股,扭的比较有水平。”她的话一出口,顿时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还笑!”陈福旺扭头看着自己的屁股,带着哭腔说道,“我去跑市场,结果被狗咬破了裤子,你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高大宝听了这话,捂着嘴巴笑着,悄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回了车间。
“福旺,你去鸿运家具厂,他们怎么说的?”彭三虎问道。
李美萍见工厂的高层开始谈事情,她转身要走。
“李美萍,你过来也听一下。”彭三虎向她招了招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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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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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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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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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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