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新然搅弄着杯勺,杯顶的奶咖已经淡成了浅米色的圆圈,才蹙着眉问。
“纪先生,你问我的记忆是否出现过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您别误会,我并没有探听您隐私的想法。只是我曾在一位长辈家中看到过一张二十年多前的照片,上面的女士和您非常的像。”
纪辞风食指压着一张照片,滑到她面前,“您请看。”
照片里,一男一女相依而立,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婴孩,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三口。
女人红裙迤地,神色飞扬,若仔细看,不难发现眉眼之处与盛亦棠有几分像。
“这张照片......”
这照片里三个人她都没有见过,可不知为何,在看见它的那个瞬间,心却被满满的幸福感包裹。
可幸福过后,却又涌上无尽的酸涩。
真是奇怪。
纪辞风轻笑,指着一旁抱孩子的男人,“这个人,您没有印象吗?”
邱新然下意识想要摇头,可不知为何,视线定格在他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一句“不认识”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照片上的男人,但这枚戒指,却有些眼熟。
“这照片,能让我带回去吗?”
纪辞风当然应允。
“谢谢。”
邱新然紧紧攥着手,心绪已然不似方才平静。
“纪先生,虽然我还不清楚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但你是亦棠的丈夫,有些事,我不想骗你。”
她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我的记忆的确出现过一段空白,我的记忆,是从七年前开始的。”
她一个寻常的清晨醒来,满目洁白,满屋子的人喜极而泣。
母亲坐在她身边,颤声告诉她,她经历了一场车祸,已经睡了整整三年。
她积极复建,每天都和远在国内的邱果视频,努力补上这三年里缺失的东西。
只可惜,有些事情任别人说破了嘴,她还是记不起来。
“不瞒你说,我连邱果是怎么生下来的都完全没有印象。”
邱新然放下马克杯,自嘲一笑。
“至于他的爸爸,听说,是和我一起出了车祸,没有抢救过来。我连自己丈夫去世还是在七年之后从医院的一纸证明上得知的,是不是很可笑?”
所谓“爱人”,原本应该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可她倒好,无论是那个人,还是和那个人相关的事,都模糊得没有一丝画面。
甚至就连母亲和弟弟给她看他们恋爱结婚时候的照片,也还是想不起来。
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都说记忆神经受损时,会选择抛弃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人和事。可能是因为那段婚姻不甚美满,所以它才不愿意让我想起来吧。”
纪辞风看着她,眼中闪过不忍。
只不过转瞬即逝。
他朝前探了身子,轻声问,“那您记得,您有过一个女儿吗?”
“你说什么!?”
温热的咖啡顺着桌角汩汩留下,邱新然慌忙站起身,不顾周围人投来的视线。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都知道什么?!我女儿,我女儿是真的活着吗?!”
而不是像母亲说的,只是她头部收到撞击,幻想出来的一张脸?!
纪辞风站起身。
“抱歉邱姨,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不过那张照片,或许您可以好好看看。”
现在,他几乎能将心里的怀疑转为肯定。
可这件被邱家隐瞒了十一年的事实,不应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亦棠,肯定也不想让他这个罪人说出来。
......
纪辞风走后,邱新然呆坐了许久。
“女儿......”
原来,她真的有一个女儿。
当年她刚苏醒的那阵,每晚每晚,都会梦见一个穿着洁白公主裙小姑娘。
她站在秋千架下,捧着一只奶油蛋糕,问她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
然后画面一转,小姑娘跌坐在地上,蛋糕也被踩个稀巴烂。
那双惶恐无助的眼睛,就像是扎进了她的骨缝里。
醒后就是头部几乎要被撕裂的痛。
母亲立刻安排会诊。
颅内专家研究了整整一周,得出一致意见:她是因为遭受车祸伤了头部,再加上丈夫过世打击太大,才幻想出来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儿。
“阿军生前常说果果一个人太孤单了,一直都想要给他添个妹妹。最好就是长得像你,脾气像他。”
她赖在母亲怀里,撒娇似地问,“为什么脾气要像他?”
“不然像你?家里两个炮仗筒,日子还过不过了。”
母亲佯装瞪她,抬起手,却是摩挲着她的脸,“好了,我的小然吃了这么多苦,如今总算都好了。”
邱新然嘤咛着往她怀里钻,偷偷蹭掉眼角的泪,“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儿行千里,为娘的哪有不担心的。不过你呀也别想那么多,早些养好身体,有空就多陪陪果果才是真的。”
提到邱果,邱新然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妈,果果真是我亲生的吗?怎么我对自己的儿子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瞎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让果果听到,可要伤心了!”
邱老太太重重掐了她一把,不悦道,“你啊,就是心思太重!连我的话都不相信,非要去信什么梦!”
“可梦里的场景实在是太逼真了,每次我一听见那小姑娘哭着问我为什么不回去看她,我这心就跟刀剜一样,疼的整宿都睡不着。
妈,您说会不会是我背着您,我真的有个女儿啊?只是我现在受了伤,就把她给忘了?”
邱老太太心头猛跳。
“越说越不像话!你一个人能生出女儿吗?你把阿军往哪儿放!你又让果果怎么办!”
“妈我错了,您别激动啊别激动,当心血压。”
老太太狠狠剜了她一眼。
半晌后,才拉过她的手,重重一叹。
“小然,你要是真的觉得对梦里的孩子有愧,就把这份爱也放到果果身上吧。毕竟果果,才是你的亲儿子啊!”
......
裙子上的咖啡渍早就变冷干涸,邱新然就这么坐着,一直到服务生来催促打烊。琇書網
她恍恍惚惚站起身,摇摇摆摆下了楼。
走到最后一阶台阶,她看了眼手中还攥着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女士!你怎么了女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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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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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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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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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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