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棠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怕她一个心软,就让爷爷把小家伙送过来。
“言言,哥哥在吗?”
小姑娘已经哭到无法沟通了,她需要一个帮手。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纪思舟的声音同样很低闷。
却异常敏锐。
“妈妈,爸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盛亦棠强压着心虚。
“怎么会,爸爸好着呢。只是爸爸才刚刚睡着,这次就不能和小舟通话了。”
“真的吗?”
“当然,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生怕他再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盛亦棠决定先发制人。
“妈妈要明天晚上才能回家,这两天小舟可以替妈妈照顾好妹妹吗?监督她写作业,陪她和大白玩儿,总之不能让她再哭了,好吗?”
如此恳切而信赖的语气,就像是在请朋友帮忙。
纪思舟瞬间有了一种自己才是妈妈最重要的人的感觉。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转念想起妈妈看不见,又沉重地“嗯”了一声。
老师说过,长期哭泣会使大脑缺氧。
而大脑经常缺氧,人就会变成傻子。
妹妹已经不够聪明了,还要继续变傻,不可以。
可怜的盛言正窝在太爷爷怀里哭得伤心,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哥哥贴上了“疑似变傻”的标签。
“太爷爷,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呜呜,言言要喘不过气来啦!”
纪思舟立刻拉起缺氧警报。
“言言,哥哥带你去动物园看小猴子好不好?”
盛言迷茫地看着他。
哥哥这是怎么啦?
说好的一起哭哭把妈妈哄回来呢,怎么他一颗金豆豆也不掉呀?
不过,小猴子?
哇!
......
挂了电话,盛亦棠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真想把万尤莲拖出来千刀万剐。
不,剐一万次也不够消除她的心头之恨。
“想孩子们了?”
余歌看着她,安慰道,“再小的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不过于依赖他们,也是父母自身成长的必修课。”
当年那两个还挂着鼻涕泡泡的小豆丁,是如何从寸步不离的小尾巴一步步蜕变成不再需要她的少男少女,她仍然记得清楚。
这过程就像是两团肉再次从她身上剥离,怎么能不痛。
可是痛,才能让彼此都保持在最好角色里。
盛亦棠原本没想那么多,被她这么一说,又想哭了。
要是有一天言言不再需要自己了......
不敢想!
恰好护士走过来。
“家属探视时间,请问谁进去?”
按ICU的规定,每天15分钟,只允许进一个人。
余歌推了她一把,“她去。”
“请跟我来吧。”
盛亦棠换了无菌服,站在那扇沉重的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抬手,用力。
空气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男人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几乎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脸颊微微下陷,嘴唇干的起了皮,那双向来幽深的黑眸也挂出拒绝打扰的告示牌,紧紧闭着,只丢给她一双没有温度的羽睫。
那只受伤最重的腿被高高吊了起来,盛亦棠伸出手,却只摸到了冰冷坚硬的石膏。
这是时隔18小时后,她再次见到他。
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脆弱,单薄。
完全不似平时冷傲决绝的模样。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情不自禁地,用目光去描绘他的轮廓。
微隆的眉峰、高悬的鼻梁、薄削的唇瓣,还有那只她从来没注意过的,形状可爱的下巴窝。
她知道他长得好看,却不知道,生了病的他依然可以这么好看。
“你到底,为什么救我啊。”
没有理由地,她抓住了他的手。
像从前他做过的那样,分开他的手指,交错相握。
属于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确认,他还活着。
眼泪不请而来。
面罩里逐渐蒙上一层水雾,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盛亦棠闭上眼睛,忍下汹涌的涩意。
“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孩子们还等着你回家呢。”
我也,等着你回家呢。
阳光透窗而来,温暖了她的全部,也烘开了那朵花。
她终于不再忽视它。
那个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抱起她的原因,她想要,听他亲口说。
......
走出病房,盛亦棠去找了Adam。
“已经过了48小时,纪辞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Adam手指不停,流畅的隽楷自笔尖倾泻而出,半晌后才斜眸看了她一眼。
“谁告诉你48小时后他就会醒过来的?”
盛亦棠一滞。
仔细想想,他当时的确说的是,观察48小时。
“那......”
“想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你得问他,问我有什么用。”wWW.ΧìǔΜЬ.CǒΜ
Adam截下她的话头,说得毫不客气。
盛亦棠顿时火大。
“你是大夫,病人的身体状况,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我是大夫,可再厉害的大夫也只能治得了外伤,至于这里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就要全靠他自己的意志了。”
“什、什么意思?”
盛亦棠攥紧了手指,心里突然一阵莫名恐慌。
Adam示意她看向投影。
“这是纪辞风的脑部CT图像,右后脑的部位被血块压迫,应该是爆炸时被落石击打导致。而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无法醒来的原因。”
血块,压迫神经。
盛亦棠额角涔涔,心慌得像是要跳离胸腔。
恍惚间,她似又回到了乔爷爷犯病的那个晚上。
“那,取出来?”
“当然,如果能取出来,是最好的治疗办法,只是......”
Adam摊手,表示自己也只是遵要求行事。
“开颅手术风险极大,血块的位置又离中枢神经太近,成功的几率只有不到20%。我们征求了患者家属的意见,决定不进行手术。”
盛亦棠猛地抬起头,“可没有人问过我,甚至,没有人告诉我!”
“是纪老爷子和余歌共同决定的,连纪妱也不知情。”
Adam看着她,没有情绪的瞳仁,却说着类似关切的话。
“我想,他们也是怕你们担心,才没有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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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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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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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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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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