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进去,摸索了许久,才终于在寝室的角落里,找到那个他们口中的“废帝”。
魏怀书坐在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木雕。屋顶破败的地方漏下来几缕阳光,正好打在他侧脸上,照出了他一脸的胡渣和颓然的神色。
他大约许久未沐浴了,身上散发着怪异的味道,跟从前俊朗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
“七……王爷。”震惊过后,她嚅嗫着开口唤他。
昏暗的寝室里传来一声嗤笑:“王爷?谁让你这样称呼我的?”
他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婢女?魏怀卿派来的?告诉他,从我这里是得不到我母族的任何信息,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魏怀卿应该是凤卿尘原来的名字吧?
听他的语气,他跟凤卿尘的关系简直差到了极点。
原来就算没有她,他们也是会斗得你死我活的,想到这里,林蔚苒反倒有些释然了。
“奴婢……是自愿来伺候您的。”
魏怀书眼眸一颤,伸出手将她猛地拉住,她重心不稳坐在床沿,难闻的气味让她瞬间皱起眉头。
“难道你是舅舅派来的?”他充满期待地问。
“不,不是。”
他深邃眼眸里的亮光瞬间黯淡下来,松开她的手,冷冷道:“你滚吧!我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他比谁都清楚,凤卿尘留着他的命,不过是为了诱使他母族的人前来,再一网打尽罢了。
心肠歹毒、城府极深的凤卿尘,就是对待手下败将,也不会心慈手软,会将可能威胁到他的一切连根拔起。
横竖都是死,不如早点死了,省得拖累舅舅和表兄们。
林蔚苒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样颓废,怎么可能在一年内成为一代明君,邪然给她这样一个任务,根本就是在为难她嘛!
不行,事关她的性命,再说,魏怀书从这个世界的主角沦落到如今成为废帝,其实还是她造成的,于情于理,她都必须帮他振作起来!
“王……怀书!”她声音温软,字字都像暖阳照拂在他阴暗潮湿的心房上,“你不让我叫你王爷,那我就直呼你的名字好了。怀书,老是待在屋子里不好,我带你去晒晒太阳吧,现在午后的阳光不会太晒,温度正好。”
秋末,午后的暖阳很招人喜欢,就算再颓废的人,也能从中窥见几分灿烂。
只可惜,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魏怀书露出阴寒的冷笑。
“晒太阳?怎么去?你扶得动我吗?”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脚,“我这只脚已经被魏怀卿挑断脚筋,废了!”
林蔚苒倏地睁大眼睛,朝他的右腿看去。
那条腿果然如同一截枯木一般毫无生气地搁在床上。
她心口一滞,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这个权谋世界的不变定律。
直面这个定律时,原来会让她心像支离破碎那般难受。
从前的魏怀书也曾多次触及凤卿尘的逆鳞,可凤卿尘从未对他下过狠手。
她总以为,即便是腹黑的督公大人,也是会顾及手足之情的。
现在就因为魏怀书的母亲是当年送毒药的宫女,凤卿尘就要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兄弟?
太残忍了,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凤卿尘会做的事情。
一种难言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若不是她的缘故,这个世界一切都按照邪然设定的运行,也许魏怀书就不会失去皇位,更不会落到右腿残疾这样的下场……
看她眼里涌出泪来,魏怀书心里不由地一颤。
他被废后,就没再见过会为他落泪的人了。
人们只会关心胜者的荣耀,谁会在意败者的哀伤?
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居然为他难过落泪,他瞬间察觉到自己冰封的心,有了复苏的迹象。
空气中静默了片刻,再次响起说话声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林蔚苒拭干泪水,缓缓起身:“奴婢先去打扫卫生,待会盛些干净的水来给你洗漱。”
魏怀书没有拒绝。
他那颗原本等待埋葬的荒芜的心,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有了些许期盼起来。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为他悲伤?
难道她……在乎他?
整个宫殿虽然不小,但实在太破败不堪,林蔚苒花了许多时间才勉强让庭院和寝室看起来整洁一些。
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魏怀书不自在地将自己往墙的那一面贴去——他已经许久未沐浴,身上的气味连他自己都有些嫌弃。
让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伺候他——虽然她是个宫女,可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林蔚苒终于打扫完卫生,顾不上擦汗,打来一盆温水,来到床边帮魏怀书洗漱。
天已经开始有些凉了,温水擦在脸上,温度刚刚好。
林蔚苒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脸和手,就像从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样。
她是用心在伺候他的,他能感觉得到。
过去也有宫女来轩逸殿伺候他,可都将他当成个可有可无的废人,走完流程就好,从不顾及他的感受。
所以接二连三的宫女都被他赶走了。
若不是他还有个当太上皇的父皇,估计他早就死在这轩逸殿里了。
手足之情?对凤卿尘来说,根本就是个笑话。
凤卿尘这样的一个蛰伏在宫中、忍辱偷生二十多年的人,他满怀仇恨和愤慨,终于得偿所愿当上帝皇,怎么可能顾及血脉之情?
他的世界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亲情那么脆弱又无用的东西,他早就抛弃了。
“我在浴房里备好温水了,扶您过去自己洗一洗如何?”
擦完温水的脸有一种干爽的舒适感,让魏怀书突然有了沐浴的渴望,他立刻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去了浴房。
幸好她虽身形单薄,但比起其他女子,高挑许多,魏怀书如今身体瘦弱,她还是勉强扶得动的。
伺候他沐浴完,刮胡子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看他露出依旧年轻俊朗的面容,林蔚苒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没办法让魏怀书立马成为一代明君,可起码能通过拾掇他的外在,让他慢慢恢复精神力。
接下来,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比起魏怀书,凤卿尘才是让她心生不安却又时刻挂念的人。
虽然她早料到被抽离了跟她相关的记忆后,凤卿尘会跟从前不太相同,可她真没料到,会如此不同。
凶残、冷酷、无情,还当上玉琦国的帝皇。m.xiumb.com
从前他曾承诺她,绝对不当皇帝的。
原来他真的只是因为信守对她的承诺,才没有去坐那张他本就有能力坐上的龙椅。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酸涩不已。
曾经被在意的欢喜,现在反倒变成折磨她的利器。
正因为被深爱过,被漠视时才会难受不已吧?
对比太强烈,真让人深感不适啊。
夜晚,她伺候魏怀书入睡,刚刚帮他盖上被子,忽然手就被他抓住:
“今晚你就留下来睡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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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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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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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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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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