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百官之前都能喜怒不形于色的秦大人,在此时此刻乱了方寸,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你……你是谁……”
她缓缓地摘下斗笠,露出了那张令秦砚魂牵梦绕的脸。
“流羽……”秦砚蓦然失声,那个镌刻在心头的名字,此刻也如千斤重,如白羽轻,竟在齿间流连,既怕惊了那月下之人,又怕留不住那梦中倩影。
姜流羽淡淡一笑,一如初见。
“阿砚,好久不见。”
惊得不止秦砚,伏在屋檐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姜酒,亦是险些失态。
是她!真的是她!
晋安侯姜陵之女姜流羽!
她怎么还没死?怎么可能还没死?
秦砚冲上前,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脸,眼眶微微泛红。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姜流羽反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阿砚,是我,我还活着……”
还活着,但却是死过一次了。
姜流羽生得并不像姜家人,她更像她的母亲,被姜陵宠幸的一个歌姬。
她的美,是温柔的,是淡雅的,就像林间的山茶花,亦成了秦砚心头的朱砂痣。
只是如今这一份美,却叫丑陋的疤痕破坏了几分。那一道伤疤,犹如蜈蚣一样紧紧贴着她白皙的脸颊。还有她的声音,也如老妪般低沉粗粝。
秦砚心如刀割,“流羽,你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还有你的脸,你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很丑是吗?”姜流羽睫毛轻颤,却极力地冲着他勾起了一抹笑,语气淡漠。
“当年凤帝抓了我之后,对我百般折辱,用烧红了木炭,毁了我的嗓子。而后又将我送往军营,贬我为妓,半途中几名士兵欲欺辱于我,我不堪受辱,用刀毁了自己的脸,跳下了悬崖。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幸得张大人救命,前后花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将我治好。”
她云淡风轻地将那些泣血的经历说来,犹如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秦砚猛地将她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他的错!是他不该进京,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竟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若非姜酒已经被烧成了灰,秦砚真想刨了她的坟,鞭尸三百下,以泄心头之恨!
姜流羽抱着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沉冷寂寂,波澜不惊。m.χIùmЬ.CǒM
秦砚放开了她,泛红的双眸闪着坚毅的光。
“流羽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秦砚了,只要我活着一日,定会护你周全一日!至于你的脸,还有你的嗓子,我也会遍寻名医,让你恢复如初。”
张知遥站起身,“要求名医,秦大人又何必舍远求近?我身边不正好有一位吗?”
背景板沈遇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猪蹄,对秦砚咧嘴一笑。
秦砚不动声色地将姜流羽护在身后,看着张知遥的目光格外警惕。
“张大人,您对流羽的救命之恩,秦砚铭记于心,有什么要求,张大人提吧。”
秦砚可不认为张知遥救了姜流羽是为了行善积德,只怕几年前,他便已存了牵制他的心思。
姜流羽拉了拉秦砚的袖子,有些不满道:“阿砚,张大人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那时候我面目全非,口不能言,双腿尽断,也是张大人寻遍了名医,才将我治好。”
秦砚看着她,眸色暖了几分。
“放心,我有分寸。”他看向张知遥,语气也不如方才强硬,“张大人,您方才说的条件,我应了!”
张知遥淡淡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姜姑娘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唯有脸上的疤痕,还有她的嗓子。不过秦大人放心,沈神医说了,要除掉疤痕并不难,至于嗓子,也需要仔细调理。”
秦砚眉头微蹙,最后也只道了声谢。
他无法拒绝张知遥的提议。
伤疤难除,尤其是脸上的疤,他是无所谓,但是流羽一个姑娘家,不能顶着这么丑陋的疤痕。
姜酒看着那二人相对而坐,姜流羽的出现,明显缓和了秦砚和张知遥的关系,但这对她来说,有弊无利。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张府,姜酒心事重重。
十七跟在她身后,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是很好。
夜很冷,路边卖面的摊贩掀开了锅盖,那浓烈的香气让十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打算说什么,却见姜酒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十七,帮我杀一个人……”
姜流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留不得她!
秦砚带着姜流羽回到了秦府,管家看着她惊得说不出话,他是见过姜流羽的,就在秦砚的书房,那里有她的画像。但是那个死去多年,只活在画中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着实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秦府下人不多,但秦砚几乎调动了所有的奴仆,命令他们照顾好姜流羽,还连夜给姜流羽布置了一间院子,离他的院子很近,布置得十分豪华舒适。
明知姜流羽就睡在隔壁,但秦砚还是彻夜难眠,不敢闭眼,生怕这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于是第二日天色未亮,秦砚便迫不及待地去看她,得知她还在睡,秦砚就在院子外等着,一直到天亮。
伺候姜流羽的婢女,除了秦砚的人,还有一名,是她从张知遥那里带出来的,名唤青琐。
比起其他人,姜流羽更信任青琐,让她贴身伺候着。
青琐为姜流羽梳着头发,一边道:“秦大人一早便在外面等着了,姑娘可以放心了,过去了这么多年,秦大人对您还是初心不改。”
姜流羽眸光流转,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伸手抚着自己脸颊上的疤痕。
“初心不改又如何?他的初心,能抵得过我这些年受的折磨吗?”
青琐微微低着头,“至少,姑娘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利用他。”
姜流羽捏紧了簪子,“只恨姜酒那个贱人死得太早了!如若不然,我定要她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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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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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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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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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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