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脸上还有母亲兰姨的血迹。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沈夜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抬头看了一眼。
没有说话,也没有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愿。
她只是踉跄地往外走,每走一步,脚底的高跟鞋就会踩出一地的水渍。
瓷砖上的水被走廊里的声控灯耀着,看起来特别明显,偏偏又特别刺眼。
刺眼到了心坎里。
沈夜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蹲膝嚎啕大哭。
等折腾着回家,已经是一个小时的事儿了。
沈夜推开门,拽着她进了屋,拿了毛巾递给她时,还在笑话她:“那兰姨没有养育过你,按道理来说,她死了,你应该没有什么感情才对。”
南玉离望着沈夜的脸,面容苦涩又纠结,她的心凉了。
“我以前也跟沈夜哥哥一样这样以为。”
可这是她的“自以为”。
真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刻,到了她特别害怕特别不安的时刻,想见到的人并没有来。
唯有那个她本以为是假的,实际上是真的妈妈。
对,到死,她都没有喊上一句妈。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某天突然有了,反而不熟悉了。
又或者是骨子里的怨恨被一点一点地挖掘了出来,渐渐就失去了承认那是自己母亲的勇气。
明明该恨的。
为什么?
南玉离泪眼朦胧地盯着沈夜的脸:“沈夜哥哥,我知道我之前给你添了麻烦,我不该和那个女人闹矛盾,我的力量太弱小了,弱小到一旦得罪对方,她就会要了我的命。可我……我就是爱你啊。”
她抓着沈夜的手,哆嗦着想握住自己可以握住的婚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没有你,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不能不爱你。就算全天下我的爱最自私,可我还是无法装作不爱你。”
她说着那些话时,那双眼,盛满了泪珠,泪水一点又一点地灌进眼眶。
像是比平时要多了一些泪,又像是比平常多了一丝遗憾。
她做梦都想见到的母亲,有一天出现了,却是为了她而死。
母亲临时之际,不是见自己,不是原谅自己,而是跟她说。
好好活着,活出自我。
想想也是啊,她大闹,她哭泣,她心机,她绿茶,她被南父收养却还不安生的理由,不就是因为她南玉离这一辈子活成了沈夜么?
“沈夜哥哥,我想,你肯定早就不喜欢我了。你总跟我说,你讨厌南知心,你要报仇,可你每一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念叨报仇的,生气的,每一个原因,都是南知心。”
南玉离唉声叹气,越发痛苦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感觉好痛苦。痛苦到心头都凉了。”
她两手捂着太阳穴,颓在沙发上,和沈夜,她的丈夫,说了很多很多的心里话。
却永远不及那一句。
“我没有骗过你,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南知心。可我的不喜欢,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她曾经和我一样,喜欢你。”
沈夜烦躁地拎了一支烟出来:“她不喜欢我,你误会了,她要是喜欢我,怎么可能……哎,一切都是我偷来的关心,所以不喜欢我反而很正常。”
南玉离拆穿了他:“虽说你爱的爱也充满了算计,可如果当初你不放开南知心的手,且对她一直很好的话,或许你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夜看着对面沙发上的南玉离,反问她:“我跟她闹掰,你不是也想看到么?”
“是啊,所以我才有些枉然,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呢。”南玉离捂着心口,哆嗦着说,“争了这么多年,才明白,其实我对沈夜哥哥,一直都是孤注一掷,你利用我,你不爱我,我却还是想要跟着你。如今嫁给了你,却发现你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起身,往卧室走,没再说完,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失落至极。
——
回到家里的南知心,坐在沙发上,也没有睡。www.xiumb.com
被兰姨照顾多了,就会无意识地想起,那些被兰姨关注的画面。
她说:“小姐,你要是喜欢什么就要去争取,不要让。”
她还说:“做一个人,就算不做一个完美的人,也至少要幸福。”
她甚至说:“我们家的小姐骨相不平凡,未来也会不平凡。就像夫人一样。”
那些正确的是非观,大部分都是因为兰姨在时,自己建立的。
能够成为现在的南知心,兰姨功不可没。
在医院里,她没有哭得那么严重,约莫是因为她不想让家里的人跟着难受。
所以回来,那一晚反而睡不着了。
傅时遇倒了一杯水走到她的跟前,伸出手去:“为什么不睡?”
南知心把衣服拉了拉,伸手接过了温水,回答道:“睡不着。”
傅时遇坐在她旁边,把人搂怀里:“是因为兰姨么?”
“嗯。”南知心怅然地解释道,“虽然上一次被兰姨欺骗,我很难受。但是她对我的那些好,早已经抵过了那一次不好。”
“兰姨的确情有可原,要不然手术台上,她不会最后一个要见的,是知心你,也不会把最后一句话,留给知心。”傅时遇听南知心说了,兰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却饱含了分量。
“把兰姨安置在哪里,我想岳父他们应该会问问你的意见?”
“时遇为什么这么说?”南知心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生死关头,还想跟你说话,在大家的眼里,兰姨最看重你,所以她被安置在哪里,应该由你决定。”傅时遇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可这一说出来,南知心就又有事干了,她抱着胳膊,单手落在下巴上。冥思苦想,“也许该把兰姨安置在我妈的旁边,这样,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平时也有伴儿了。”
她回转身,看着傅时遇,言之凿凿地说:“时遇,兰姨是为了南玉离死的,有没有可能是雨姑在南玉离挑衅后,大发雷霆,故意制造的车祸。”
傅时遇面色严肃:“说实话,我也这样想。”手掌落在南知心的头发上,“不过知心不是说了,看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么?”
南知心眯着眼睛,扬起大拇指:“你说得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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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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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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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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