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少夫人,这些已经十分够了!”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对玉羊弯腰作揖道,“我们能在城中求得一线生机,已经不敢奢求更多!如今少夫人事事为我们打理妥帖,更是让族人万分惶恐……原本族人已经打算好了,待伤员康复,我们就重新搬回到石门窑洞里去,真的不敢再劳烦少夫人如此操劳,为我们费心费力了!”
“哪里的话!守城的时候你们也是出人出力了的,这也算是应该的报答,没什么敢不敢的。”玉羊扶起老人,快言快语道,“石门那里,也不必急于一时——被夷貊族和戎族劫掠过,那里短时间之内必是不适合住人了。你们且先在这里安心过冬,待到明年开春,我自会领着你们回去,重新建造一个不怕遭人劫掠,也不会受人驱使的家园!”
“少夫人……”老人直起身形,眼中隐隐已经带了泪光,“真好啊,只可惜这么好的日子……族长和那么多的孩子……都没能看着啊……”
闻听此言,玉羊心中也是一坠——在城外损失了将近一半的族人后,这半个月以来,因为守城而导致的减员,孟鸟族亦有百人之数……孟极已经不再追问自己的父亲与兄长的下落了,那父一去之后更是杳无音讯。如今活下来的这一千多名孟鸟族人,家家都有死于非命的亲眷,人人都有锥心刺骨的剧痛,然而仅仅是因为给了他们一个过冬的居所,一丝关于未来的承诺与希望,如今他们强作振奋而显露出的笑脸,看起来才格外让人心痛。
两天以前,孟鸟族人在顾师良等人的带领下出城打扫了战场,为自己亡故的族人们举办了集体葬礼——城外血涂遍野,尸横满地,幸存下来的孟鸟族人死活不让玉羊跟着他们出城,于是乎玉羊只能站在城外遥遥看着,看着他们从满地残损的遗骸中寻找到自己族人的尸身,看着他们将遗体堆聚到一处,围上柴薪,举火点燃。
焚烧遗骸的浓烟被风卷向了城墙方向,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断肠的恸哭声……然而即便是在如此痛苦万分的时刻,孟鸟族依然遵守了商羊族长与玉羊的约定——他们从熄灭的余烬之中扒出洁白的骨灰,将亲族最后的遗物投入水酒之中,含着泪一饮而尽。
玉羊站在城头,在烟火缭绕中同样泪流满面。
鬼戎人退去之后,长留城很快便恢复了往日里喧哗热闹的模样。此时年关将近,大难不死的城中居民纷纷张灯结彩,穿红挂绿地走出家门,向左右邻里互相道贺。景家本府的门槛,这两天大约是被踩低了两分——这些官吏乡绅除了拜访景玗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拜谢此次于千钧一发之际解城之围的恩人:“天下十一仙”宋略书。琇書蛧
因了地龙会的身份不适宜公开,在入城解围之后,宋略书便以玉羊娘家人的身份暂时住进了景家。不知道是因为来访的客人过于热络,还是因为宋略书的到来勾起了某些不祥的预感,这两天白日里景玗总是会借口躲出去——当然,城里的事务足够忙倒也不算是借口。
于是乎被留在景家迎来送往的宋略书心情并未见好,他本就是长年漂泊的豪侠,对那些豪绅官员的客套之词与结交礼物并不在意。这次之所以同意在景家停留,除了地龙会在长留城的脉络眼线已经全部暴露,需要有人重新坐镇布置以外,另有一间大事,便是宋略书有意重新安排玉羊的去处。
之前玉羊被景玗关小黑屋,以及之后借助雪衣等人之手逃出景家,混出内城强开城门,接应孟鸟族入城等等前后事宜,顾师良已经都如实向宋略书做了汇报。未曾想宋略书没听完便大发雷霆——先前为了笼络景家而仓促决定玉羊的终身之事,对于好不容易才找着旧友遗孤的宋略书来说已经是老大不情愿,如今听说玉羊在景家不仅被关了禁闭,甚至还因为景玗的顽固疏忽,不得已亲自出城,险些在北门外遭遇鬼戎屠戮……若不是被顾师良和花郁玫两人拦着,只怕当天晚上景玗就会再度面临一次血光之灾。
这几日玉羊白天都在郭城外忙着孟鸟族人的过冬安置,晚上也多半带着孟极和雪衣等人留宿在马场之中。宋略书看出端倪,当天一早就派人去把玉羊接回景府,随后便命花郁玫去传话景玗:自己有事要找他商量。
“这……景师弟一早就出门去了。”留在景家负责代理内外事务的慕容栩心知来者不善,连忙陪着笑打哈哈道,“宋老前辈若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别,今时不同以往,你就别去多赚一个挨打的名额了。”花郁玫叹了口气,继续道,“宋教头说了,今天无论多晚他都会等着白帝大人。我看这一劫横竖是躲不过了,你还是早些找他回来,商量该如何应对吧。”
一席话说得慕容栩心中猛地一沉:怕什么来什么,玉羊这边的心思眼看着已经是要拽不回来了,如今又来了能替她做主撑腰的宋略书……辞别花郁玫之后,慕容栩把一应常规事务都交代给了罗先,自己则策马从角门急出,找景玗通风报信去了。
长留城东门城下,景玗正在指挥工匠拆除被焚毁的旧城门楼,忽然听见有马蹄声疾驰而来,转头看去却是慕容栩。见着本尊后慕容栩翻身下马,推着景玗便往人群外走:“你咋还有心思管这些杂事呢?快想想办法,那老泰山今个看起来是不准备放你过门了!”
“宋略书?他想干嘛?”景玗闻言一挑眉,把衣袖从慕容栩手中摘了出来,“年关将近,又是刚刚退敌解围,百废待兴,什么事不能拖到年后再说,非要赶着这一时?”
“他老人家那霹雳火一般的脾气,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能在家里安稳坐了这几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慕容栩急得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都啥时候了,求求你给句准话行不行?这亲你到底成不成啊?成就回去赔个不是,说些好话,哥陪你走这一趟鬼门关;不成你也别晾着人家,好聚好散总好过结个冤家不是?”
“……这事从头到底说明白了,其实是我的事。”景玗半点没接慕容栩的好意,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不温不火道,“我这边结束后自会回去,亲向宋老前辈告罪,你若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先回去了。”
“你……”慕容栩气结,一时间竟想不出话来反怼景玗,只能气得挥着衣袖直指对方面门,仿佛炸毛的公鸡一般面红耳赤。自顾自跳脚半天后见景玗的确是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慕容栩丢下一句“自己保重!”之后,便跨马回转景家去了。
望着慕容栩远去的身影,景玗却是陷入了沉思。休留心知此时不宜叨扰,自觉地将前来问询的匠人挡在外围……良久,仿佛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景玗猛然抬头,转身招呼休留道:“牵马,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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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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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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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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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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