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风大,四季变化也颇为明显。气候眼见着是一日比一日凉了,虽然浊河还远未到结冰的程度,但石门内的工程却不得不渐渐停滞下来,转为阶段性的收尾与转移。珂利多、阿希律跟巴依西木等胡商也完成了本年度在长留城内的交易数额,准备带着昆吾国内的种种特产,再次踏上西行之路。这一日,玉羊与众胡商约定了在石门相见,当面交付用以实验销路的红酒和白酒样品。
待众胡商再次聚集到石门草原上,却见玉羊命人从车上搬下几个足有半人多高,两个合抱一般粗细的木桶来,一路滚至众人脚下。见众胡商露出不解神色,玉羊又叫人抱来一个小些的木桶,当场起开糊在顶部开口上的软木塞与泥封,将其中的红酒倾倒出来,传给众胡商验看道:
“如各位所见,这就是我为方便路上保存而特制的栎木酒桶——这些桶不仅能减少路途颠簸造成的损失,而可以长久保持酒的‘魂气’,不至于发酸变腐……需要出售的时候,只需如是这般启开木塞即可……但需注意一旦开封,必须在两三日内尽快售完,否则其中的酒若是散了魂气,便会快速变质发酸。若是因为开封惜售造成的损失,我可不负责赔偿。”
“两三天足够卖完了!若是这酒桶真有保证一路不腐的奇效,倒也是一件宝贝!”珂利多拿起面前的酒碗,朝口中灌了一大口红酒,随后抹了抹嘴,朝玉羊一拱手道,“还请夫人在长留城内静候窝们的回音——窝也非常期待,明年可以在这长留城外,看到一片与别处大不一样的庄园!”
先前在比货集会中拿到了代售资格的胡商们,都依序从玉羊手中分别拿到了一桶红酒和一桶白酒的样片,喜滋滋地装车开拔,由石门直接上路,前往西域诸国继续他们的商旅之路了。眼见着一众胡商渐行渐远,雪衣拿手肘捅了捅玉羊,低声道:
“姑娘你也真是不藏私,便这么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酒桶是用栎木做的?若是他们起意仿制,再偷学了酿酒之法自己单干,姑娘今后这满院子的葡萄高粱,可找谁包销是好?”xiumb.com
“呵呵,我是故意告诉他们的。”玉羊收下各个胡商交付的定金,交由雪衣收好,狡黠一笑道,“栎木又不是什么少见的材料,便是我不说,他们也会偷偷找人拆解仿制,不如一开始就做足姿态……按照原样仿制出这酒桶并不困难,但想要其中酒液魂气长固、经久不腐,还得靠你家姑娘我的‘独门秘法’——离了这秘法,这栎木酒桶也不过是普通的用器而已,便让他们主动碰一鼻子灰,方能显出我这秘法高明来!”
“原是如此?我就说我家姑娘干不出那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傻事来!”雪衣听罢,又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道,“不过雪衣斗胆,敢问姑娘这‘固酒之魂’的秘法,是哪里得来,又是如何成就的?”
“不告诉你!”玉羊朝雪衣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地朝着马车跑去——毕竟对于一个没有微生物概念的古代人来说,要解释“巴氏杀菌”的高温密封原理,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就先让雪衣和那些胡商以为自己是有些不传秘术,反正能够保证未来十数年里,昆吾国及西域境内的红酒与白酒产业均为石门所垄断,便足够了。
送走众胡商之后,玉羊等人又在石门草原内巡视了一圈,方准备上车回返。这时候,玉羊忽然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鸟叫声:鸣声繁复而嘈杂,仿佛众鸟争鸣,但声音又怪异多变,一时听不出是什么种类的鸟儿……一众正在牵引车马的景家婢仆,闻声俱是变了脸色,齐齐转头,朝着鸟叫发出的地方看去。片刻之后,一道迅疾的影子自丘梁上惊起,从众人头顶上飞快掠过。有眼尖的仆人瞅得真切,顿时惊叫道:“坏了,是鸺鹠!”
“休留?休留不是跟着他去唐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刚刚挑起车帘准备上车的玉羊闻言忙又转过头来,朝着众人张望的方向看道,“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姑娘,不是那个休留,是鸺鹠鸟!”见玉羊和雪衣都是一脸茫然,同车的灵芝连忙出声解释道,“这是咱们西境都知道的事情——鸺鹠南飞,必有祸殃!刚才那叫声、那影子……必是鸺鹠鸟没错了!我们得赶紧回去通知本家,今年冬天怕是要难熬了!”
在一众景家婢仆的催促与担忧中,玉羊满头雾水的回到了别院里。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当别院管家听说他们在石门看见鸺鹠鸟之后,也是当场神色剧变,随即命人骑马赶往长留城,通知景家本府今日之事……别院内的气氛一改往日的轻松活泼,宛若被冬霜冷雪提前凝冻了一般,人人脸色都有忧惧之色,再不复半日前的灵动鲜活。
在高氏等人的讲解之下,玉羊大致了解了西境中有关鸺鹠鸟的种种恶兆寓意:虽然有人认为那是一种提前报信的义鸟,但长留城内的大多数寻常百姓还是将它视为妖鸟——相传鸺鹠鸟只栖息在浊河以北的草原上,一旦南飞渡河,则浊河以南必有祸事发生……距离最近的一次便是十年前的西戎大举入侵,当时也有人在城头目击了鸺鹠南飞。除此以外,还有旱灾、蝗灾、野火等不一而足,长久以往,造成了长留城内百姓听见鸺鹠鸟的鸣声便会陷入惶惶不安之中,景家人与长留城驻军也并无例外。
身为科学武装头脑的现代人,玉羊自然对所谓的“妖鸟致灾说”不屑一顾,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一周以后,景府内便来了车马,径直停在了别院门前。门房老夫妇前去接着,回头便急急来找玉羊报告:“夫人,本家来人了!是长房家的两位少爷,说是要见你!”
“本家的长房少爷?”玉羊听景合玥等人讲解过景家本家的几房长幼,心中明白那是长房老爷景天魁膝下的两个儿子,然而两人与景玗之间的关系向来不算熟络,自己也没跟长房那厢有过来往……这时候长房来人,会是什么用意?
“……先请进厅里吧,让他们稍坐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乐观主义精神,玉羊如是回复门房,随后便让雪衣帮忙整装,前往外厅会客去了。
待来到前厅,只见上首客座上已经坐了两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看着要略成熟一些,另一个则满脸灵黠,眉目生动。两个人身材样貌都多有相似之处,却都跟景玗全然不同。见玉羊进来,两名青年齐齐起身,朝着玉羊拱手一礼:“见过弟妹。”“见过嫂嫂。”
“呃……二位便是珙少爷与琰少爷吧?”玉羊回忆着先前在景府治丧时,勉强记下的景家众子弟姓名,同时急急忙忙行了个福礼,“不知今日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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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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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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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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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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