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大门左手边是门卫室,有窗户两扇,右手边是两层服务楼,有窗户二十扇,后门正对着是车库,车库左边是两层入化楼,有窗户十六扇,右边是两层后勤楼,有窗户八扇。
一共四十六扇窗户,我数了好几遍,我知道,再也没有比我更无聊的人了。
也许精神病真的会遗传!
我现在很焦虑,这里不繁华与不热闹,只有无尽的死与静,我很佩服爷爷、师父、阮威,他们能在这种压抑的地方,一干就是几十年!
我的后半生也会在这里度过吗?我不敢想下去……
“食堂开门了,走!”
阮威连着嘬了几口,随后吐出了一朵大乌云,他将烟头弹到地上,星火燃烬后,我看到地上多出了好几根烟蒂。
看来无聊的人不止我一个,只是大家打发时间的方式不同而已。
阮威可能饿坏了,三步并两步就进了食堂,我早就过了饿劲儿,现在除了困就是困,只是没想到阮威这么执着,非要吃完早饭再回去补觉。
我看到食堂的墙壁上,写着一行红字:营业时间,早五点半到晚五点半。
我挠了挠头,阮威这是急着去做饭吧?
“进来啊,快点!”阮威把脑袋探出来,朝我招了招手,这是叫我去帮厨吗?
我有些犹豫,虽然我没有披麻戴孝,可我毕竟是服孝期,要是我去做饭的话,会不会讨人嫌啊!
服孝期间的子女是不能随便走亲访友,更不能去有疾病的人家里串门,老人常说,百天百怪,活人勿见,黑孝一戴,啥仇都散。
在百天内,服孝的人尽可能不要见人!
因为亡人也是人,是人就有善也有恶,善人自然百事百吉,可恶人的话,那是活着作妖,死后也不消停,指不定会闹什么幺蛾子。
活人有阳气足的时候,就有阳气低的时候;活人有运势高的时候,就有运势差的时候。
也就是所谓的点高点低,一旦阳气和运势都低迷,再遇到凶恶事多爱作妖的亡人,那就会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轻则把恶灵招到自己家里,大病一场,重则疯癫自残,最严重的灵元会被直接带走。
即便是十万个亡人里出一个作妖的,可全世界每秒钟就有两个人死亡,再小的概率也挡不住大基数,更何况这种事发生在谁家里,带来的伤害都是百分之一百二!
正因如此,自古就有穿热服不登门的说法,除非是仇家来的!
我这捡过骨灰的手去做饭,那不是诚心给人添堵吗?
可架不住阮威生拉硬拽,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食堂,寻思着等下要是让我帮忙做饭,我就找个借口开溜,人家不明说,自己也得识趣不是。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站在大堂可以清晰地看到厨房里的一举一动,此时两个中年女人正在后厨全神贯注地忙活着,以至于我俩都进来半天了,她们都没发现。
“里面那个胖一点,老一点的,是咱们馆的厨神,大家都叫她甄姨,你也这么叫就行,后面那个壮一点,黑一点的,是门卫老尚头的媳妇,她儿子今年刚十八,你叫她乔大姐就行。”
阮威指着她俩说道,要不是后厨机器和烟机的声音太大,我看他准得挨揍!
阮威拉着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这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帮厨就好!
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食堂还挺大的,看样子是对外开放的,也不知道谁心这么大,敢来火葬场吃饭!
我粗略算了一下,有十张桌子,四十个座位,其中有三张桌子上有辣椒油瓶,两个桌上有大蒜,只有我们这张桌是油盐酱醋蒜都齐了的,呃……我这该死的强迫症!
“得等会哈,面刚活上!”
我俩都坐半天了,甄姨这才注意到我们,满脸堆着笑从后厨走了出来,我看她两只手上还粘着面糊,她看上去跟师父差不多大,应该也得有六十多了,只是鱼尾纹比师父多太多了。
工作的关系,爷爷和师父常年面无表情,所以脸上的褶子就少,看来我以后工作的时候,也要板着一张冰块脸了!
“不急,我俩在外面都等半小时了,不差这一会!”阮威吃了几口咸菜垫肚子,吃齁了就喝开水,口淡了再吃咸菜,我看他这架势都能吃个水饱。
“活该你等!谁叫你昨晚不来吃饭,饿了吧?先垫垫吧!”
甄姨端上来一盘现切的香肠,别看她话里是嗔怪之意,可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临走时她还扫了我一眼:“阮威,这小孩是谁啊?我咋瞅着这么面熟呢?”
阮威瘪了瘪嘴:“废话!张爷的亲孙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能不像嘛!”
“你看我这眼拙了不是,孩子你是叫复生吧?”
我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甄姨好。”
“好,好,都长这么大了,我天天听你爷念叨你,可下是见到本人了,”甄姨说到这,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了,她忙看向阮威,郑重道,“张爷的后事,你都安排好了?”
阮威刚要把香肠送进嘴里,听到这,手就突然抖了起来,香肠掉在地上,他忙低头去捡,可是久久都没有起身。m.χIùmЬ.CǒM
“都办妥了,有威哥在一切都很顺利,谢谢甄姨挂念。”我急忙替阮威回道。
“那就好,面马上就好,我去看看……”
甄姨说话时是带着哭腔的,我看她捂着嘴巴,跑进了后厨,我的鼻头也跟着一酸,可我还是忍住了泪水。
爷爷说过,人都有这一天,只是或早或晚,生而为人,我们就要学着去感悟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不以生喜,不以死悲。
庄子也说过,我们本就不曾出生,也不曾有生命形体和元气,是恍恍惚惚的环境产生了变化,才有了元气和形体,乃至生命。
从生到死,就是四季的交替运化,本来就没有生,又哪有死呢?所以,我并不觉得爷爷死了,他还活在我们大家的心里。
阮威起身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底湿润了。
“人到中年万事休!反倒是这眼泪越来越多了!”阮威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干了一大碗凉开水。
阮威是殡仪馆唯一的司机,因为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所以他滴酒不沾,只是烟不离手,他说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可我咋一点都不信呢!
我正和阮威闲聊着,甄姨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了。
“也就是你俩有口福!这是我跟小乔的早饭,你俩都饿一晚上了,就便宜你俩了,等下还有包子油条豆浆,慢慢吃。”
“这是啥面啊?咋这么黑呢?糊锅底串烟了吧?”阮威拿筷子扒了着面条,脸上写满了抗拒。
甄姨敲着桌子,吼道:“放屁!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是莜面!”
“啥?尸油面!”我吓得从凳子上出溜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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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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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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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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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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