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装死,笑得越发肆意。

  他们身后的太监,早已见怪不怪,为了讨好自己的主子,都主动上前来推顾宇极的轮椅。

  他就这样,被嬉笑着,推到了太极殿左侧的日晷前。

  冬日的雪,集了厚厚的一层,融化凝结成厚厚的冰块,晨曦照耀,泛着粼粼璀璨的光。

  可这些光芒与顾宇极而言,却是最疼的刺刀。

  大皇子的太监福贵将他的手用一块靛青的丝帕捆紧,勒出一道道血丝。

  其余太监合力将他抱起,把他挂在了日晷的铁针上。

  脊背传来冰冷刺骨的寒意,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本就苍白消瘦的脸,血色全无。

  他的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哈哈哈~~~“

  ”瞧他,高兴得都哆嗦了!“

  ”贱种,不用太感动,好好晒晒你那身肮脏的皮子!“

  ......琇書蛧

  他们笑着拍手,似乎看着他痛苦,就是这世间上最开怀的事。

  顾宇极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却也能想象他们此刻脸上有多么得意。

  寒意沁骨,四肢百骸都冷得逐渐失去知觉,五脏六腑传来刮骨噬心般的痛。

  他无数次地想到过死,可死与他而言,是过于奢侈的事。

  所以他不想了。

  活着吧!

  他对自己说。

  既然没得选,那就活下去,拼了命地活下去。

  总会有一天,他可以活到,让别人去死。

  或许当人有了野望,痛苦便没那么难熬。

  也或许,他已经逐渐习惯了疼。

  不知被挂了多久。

  三个皇子早已笑着回去和他们都母妃,享受着丰盛的早膳。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

  跟着他的太监宫女,早已经被拦住了脚步,不知躲哪里去偷闲了。

  他们早已习惯,三皇子被欺辱。

  看得多了,似乎也没再把他当主子了。

  直到丽嫔身边的二等宫女来寻,他才被放下来。

  丽嫔不是他母妃,他母妃早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

  谁动的手,一点也不重要。

  想她活的人没有,想她死的人太多

  他出生就被抱给了一直没有子嗣,却跟在兴文帝身边多年的丽嫔宫中。

  ”三皇子,您怎么这么贪玩!“

  ”娘娘等你用膳,许久不见人,差了奴婢来找。“

  ”一会儿回去记得给娘娘认个错。“

  他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而来,将他抱回轮椅。

  他意识昏沉,浑身冷汗,却咬牙不肯出声。

  宫女凉凉撇了他一眼,领着人带他回了贤德宫。

  丽嫔午休刚起,听闻他回来,皱了眉头。

  ”真是个没规矩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叫他到外头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了再起来。“

  宫女也不解释,领了命便让小太监将他拖起,按在了院中结着冰晶的青砖上。

  他低垂着头,昏昏沉沉,眼前是点点斑斓。

  早已没了知觉的身体,竟然燥热起来。

  喉咙干渴,他缓缓抬头,却只见紧闭的殿门,厚重的棉帘,和四周宫女太监冷漠的脸。

  分明是雪茫茫的大地,干净如新,纯洁无垢,却叫他看出了这世间最肮脏的一切。

  晚膳前,他发起烧来。

  耳边是忽远忽近的人声。

  “听说恒远病了,烧得厉害?”

  兴文帝一身寒气地从殿外走进,身上的紫貂大氅上积着雪,被殿中的热气一熏,腾起丝丝缕缕的烟。

  丽嫔袅娜的上前,解开系带,将大氅取下,温柔的用帕子擦去他发丝间沾点的雪花,忧心忡忡地回道。

  “是啊,这孩子本就身子骨弱,今早散了学,许是因太傅夸了几句,便欢喜不已,在雪地里顽,直到午膳前才回宫。”

  “这一回来,还没吃东西,身上就热了起来,吵着说困。”

  “我只当他玩累了,勉强喂了些鸡丝粥,他便倒头睡去。”

  说到这里,丽嫔自责地轻叹一声,亲自端了姜茶递到兴文帝手中。

  “都怪我!若我仔细些,没那么惯他,也不至于......”

  她眼角渐湿,用帕子压了压才又道。

  “我到底不是他生母,总想着多宠着些,他能感念我的好,却不想害他病了这一场,我心里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你也不必自责,他如今六岁,正是顽皮的时候。”

  “太医开的药按时吃着,以后莫要再这般惯坏了他。”

  丽嫔点头应着,还想再说什么,便听兴文帝继续道。

  ”北边战事初歇,狄国有意议和,朕打算从几个皇子里,挑一个去狄国。“

  ”事关社稷,总得仔细瞧瞧他们的秉性。“

  听到这个,丽嫔瞪大了眼,又有些不安地问道。

  ”莫非陛下......可恒远这孩子身子骨不好,腿脚又不便,本就过得辛苦,若是远赴狄国,这叫我如何忍心?“

  ”陛下,他虽不是我亲生的,可自小养在身边,早已是和骨肉般一般无二,如何能割舍得了......“

  说着,丽嫔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柔美,如今这一番梨花带雨,更添几分脆弱可怜,惹人疼惜。

  兴文帝轻叹,将人搂住安慰道。

  ”朕知晓你素来心软,对恒远也极为妥贴,但朕膝下本就子嗣不丰,加之恒远命格奇特,朕也十分为难。“

  ”朕答应你,往后常来你宫中坐坐,若你能替朕诞下龙嗣,朕定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丽嫔立即收了哭声,感动万分,一双含泪美眸盈盈望着兴文帝。

  片刻,二人便转入了内殿。

  顾宇极虽烧得有些糊涂,却隐隐约约知晓了,他可能要被送去狄国为质的事。

  之后的日子,是他自出生以来,过得最舒坦的。

  因他高烧不退,日日都要进汤药,不能吹风,所以也去不了书房。

  见不着几个兄弟,自然也就少了些磋磨。

  即便几人假意来探望,也顾忌丽嫔在场,兄友弟恭一番。

  而丽嫔得了兴文帝的承诺,难得地对他和颜悦色了几分,吃食上也不再克扣,至少多了些馒头清汤。

  只是,有些痛,是刻在了骨子里。

  每每夜里,寒骨沁髓,让他辗转反侧,蜷缩颤抖。

  忽的,一缕阳光,穿过枝叶,刺在顾宇极的眸子上。

  思绪回笼,脑中的光影渐渐沉去。

  他偏头闭眼,掩去眼底的戾气。

  手中的银杏叶,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层薄薄的细末,自掌心簌簌滑落,被风风扬起,散落在尘土里不见踪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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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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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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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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