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管家做事实诚又麻利,江南那边的账本没有一丝错漏的。
至于永阳这边,因为是林湘亲自看着,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完账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飞羽服侍着林湘睡下,自己又关了房门才往旁边的耳房去。
林湘躺在床上,旁边是飞羽给她烧的安神香,说是她这几天太累了,需要些安神香,好让她能好好休息。
不过人在极累的时候是睡不着的,即便烧了上好的安神香,林湘也盯着床幔看了好久才渐渐有了一些睡意。
林湘蹭了蹭枕头,侧身躺着。
安神香的味道闻起来令人心神安定,有种可以做个好梦的感觉。
这么想着,倒感觉自己可以安睡了。
屋内轻轻发出“咔哒”的一声,像是门窗合上的声音。
林湘睁开眼,上半身微微探起,从纱帘的缝隙中往外看。
屋子里有一个黑影,正在转着看,好像是在找什么。
最后,黑影停在香炉跟前,掀开盖子,往里面扔了什么,瞄了一眼床铺的位置,合上香炉盖子从窗户翻了出去。
林湘皱眉,支起身子下了床铺,从桌案上倒了杯茶水在香炉里,香炉里腾起一股烟气,熄灭了。
次日清晨,飞羽进了屋门,看见林湘披着衣裳坐在榻上,道,“娘子,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林湘低低应道,“嗯。”
飞羽见她没什么精神,以为是刚起来,没睡醒的缘故,就出去端来热水,伺候林湘洗脸。
林湘用湿热的布巾敷在脸上,道,“飞羽,韦医什么时候过来?”
飞羽顿了会儿道,“大约就这几天罢。”
韦医原本一直在江南那地方待着,说是该炮制的药材没有炮制好,要等快一年的时候,再上永阳。
前几日她来信,说是药材都已经炮制好了,已经准备起程来永阳。
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到永阳了。
林湘点点头,拿下脸上的布巾,道,“那你去把香炉里的香灰都收起来,等韦医过来,把香灰拿给她看一眼。”
飞羽不明所以,到香炉跟前一看,“哎呀,怎么里面有水?”
林湘把布巾搭在铜盆的边沿,道,“我倒的,昨夜有人潜进我的房间,往香炉里扔了什么,我怕点燃了是什么毒药,就用茶水把它浇灭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飞羽点头,掏出帕子把香灰都倒出来,“我这就把它们都收好,等韦医过来,让她给验验。”
林湘瞟了一眼,道,“用油纸包罢,等会香灰干了,裹成一团都散了。”
飞羽低头看了看,“哎。”
说着找了油纸包起来,锁在旁边的柜子里。
午后,门房的人来报,说是韦医来了。
折风出去迎了,半刻钟后,韦医带着一个小药童来见林湘。
“制衣万安。”
韦医微微屈膝见礼,她身后的小药童也是如此。
林湘笑着抬手虚扶一把。
折风见状,扶着韦医起来道,“娘子今日还念叨呢,问您什么时候过来,可巧下午就到了。”
韦医微微欠身,“有劳制衣挂怀。”
林湘笑着看向韦医,“几个月不见,倒觉得你比以前客气了,不像是直接指着书桌上的画像说,这个男子不大行,嫁不了的那种人了。”
韦医轻笑出声,“好歹已经是六品制衣了,我一个平民百姓,自然要有礼数些。”
屋内众人哄笑。
林湘也乐了。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后,折风拉着小药童找借口退了出去,飞羽从柜子里取出油纸包,摊开递给韦医,“韦医您帮忙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啊。”
林湘又把早上和飞羽的话重复了一遍。
韦医听后皱眉,从袖子里掏出一卷银针,抽出一根伸进香灰试了试,银针光泽如昔,没有半分黑化的迹象。
韦医给林湘看了看,道,“不是砒霜一类的药物。”
说罢,她又用小指蘸了一点香灰尝了尝,道,“这个味道,有大量的安神香。”
飞羽听后,连忙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盒香料,道,“娘子连着几日疲累,我特地每日都烧了一些安神香,都在这里了。”
韦医打开用手扇着闻了闻,又尝了一些,“就是这个。”
接着端起茶杯漱了口,又尝了尝油纸包的那些香灰,“这个味道,除了安神香以外,还带了一些酸气。”
林湘皱眉,“可能尝出是什么药物?”
韦医皱了皱眉,“有些熟悉,倒像是……”
林湘示意飞羽看看周围,飞羽出了屋子,守在门口不让人们去靠近。
林湘转头向韦医道,“但说无妨。”
即便是屋里只剩了两个人,韦医也压低了声音,道,“像是宫里的药物,烧之,可惑人心智。”
“多梦丸?”
林湘脱口而出。
韦医怔了一下,道,“娘子知道?”
林湘顿了顿,道,“是,也是来这里才听说的。”
韦医不以为意,点头道,“是多梦丸。以前我也是跟在我的师傅,李御医身边才见识到的,但不管是宫中还是民间,这都是禁药,怎么……”
林湘看了看那香灰包,摇头道,“不清楚,此事你不要张扬。”
韦医点头,“我知道的。”
林湘又道,“自从来了永阳,我的饮食都是你的药童帮我看着的,既然你来了,日后还要劳烦你看着了。”
韦医道,“应该的。”
“嗯。”
林湘淡淡应了一声。
多梦丸,顾名思义,多梦。
此丸用火烧之,散发出香气,与安神香相似,但效果却与安神香截然不同。
睡梦之间的人闻的时日久了。
半夜多梦,梦中常有精怪诡谲之事,或使人夜半惊醒,或使人梦魇号哭,白天无精打采,昏昏欲睡,极其损耗人的心神和精力。
当初皇帝还是先帝后妃时,就有人烧过这个,目的是让她精神失常,见罪于先帝,打入冷宫。
那段时日,林湘还是万兴,还在韩府挣扎求生,不曾亲身经历过。
这些事,都是宫里的老嬷嬷告诉她的。
说是皇帝当年聪敏过人,自从发现自己常做噩梦后,就派人彻底清查了宫殿。
最后是一名小宫女,翻找时不小心撞翻了香炉,这才发现香炉里的香料不对劲。
可是当年终究没找出来到底是谁下的药,先帝震怒,下令将此药列为禁药,若有私藏者,处以极刑。
没多久,这多梦丸就在宫里绝迹了。
林湘盯着已经被飞羽清理干净的香炉,心道,那个老嬷嬷说,这个药在宫中已经绝迹,实则不然。
她在替皇帝审理世家大案的时候,在皇帝手里,见过这些药物,还曾用在那些怎么都不肯招供的人身上,查出皇帝想要的东西。
可是,这样的东西,应该只有皇帝才有,难道是皇帝想要杀她?
不至于。
皇帝若想杀她,柯家一事,寻个由头,比如织了逾越礼制的衣裳,再交给刑部定个罪。
林家在她挥手之间即可覆灭。
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假如,这个药只在皇帝那里有,而杀她的人不是皇帝,是别人,那就说明,这人至少有机会接近皇帝或接近皇帝周围的人。
是谁呢?
蒋府。
“怎么,事情都办妥了吗?”
蒋梦音坐在榻上,一边剥瓜子,一边问道。
裴行兰点头,“都弄好了,按着小毛之前给的护卫巡查路线和换班时间,那人很顺利就进去了,那时林湘还在睡着,他在香炉里扔了好大一颗呢。”
蒋梦音道,“行,做好了就行,你瞅瞅你之前办的那事,说是划破了衣裳,结果呢?”
蒋梦音甩下手里的瓜子皮,“那衣裳好端端地就在柯娇身上穿着呢,要不是皇上看不惯这衣裳,林湘说不定借着这衣裳更上一层楼了。”
裴行兰陪笑道,“是,上次的事情着实是个意外,没想到林湘还有后手,把我的人和咱俩都摆了一道,这次,这次有你的药在这里,咱们一定不会出差错了。”
蒋梦音道,“我的药肯定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都试了好几回了,要出错,也肯定是你找的人出了差错。”
她这药,还是从万安公主那边偷来的。
前几日她去伺候万安公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万安公主从密格里找出一盒子药,拿了几颗递给福存,说是什么多用几次,能让人多梦失智,到时候问什么对方就会说什么了。
她听了以后,心中高兴极了,觉得正好能用在林湘身上,便趁公主睡着了,偷偷拿了几颗。
昨日她把药给了裴行兰,让她去派人前去扔在林湘的香炉里。
让林湘每日睡梦间都闻了,多闻几日,最好是能让林湘成为一个疯婆娘,再也做不了什么制衣,在永阳城里无法耀武扬威。
蒋梦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浓郁的茶香和瓜子的甜香散在舌头上,心情舒畅。
她瞟了一眼裴行兰道,“你家郎君的职位,我已经和爹爹说了,不过,估计得年后才有消息了。”
裴行兰眼里掩不住的笑意,“真是太谢谢音娘姐姐了,日后我家郎君和我一定会好好报答蒋家的。”
蒋梦音嗤笑一声,“什么啊,你的郎君日后和我哥哥爹爹同朝为官,都是为皇帝陛下,为大庆的百姓做事,哪里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
裴行兰轻轻拍了自己大腿一把,“是,是,看我,都不会说话了。”
蒋梦音皱了皱眉,觉得裴行兰这个动作实在有些粗俗。
随即她端起茶杯,低头吹了吹茶叶,掩住了自己眼里的厌恶。
裴行兰心里高兴,没有仔细揣摩蒋梦音的动作。
前几日官府放榜,程临书也在榜上,可把她高兴坏了。
瞧着程临书每日出去喝酒买醉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又考不上了。
没想到放榜的时候,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考上了!
她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的看娘家的脸色了,回府一趟,还要看嫂子的不红不白的样子。
这个嫂子是在十月份进门的,刚进门没多久,就在哥哥面前说她小话,说什么她不会打理家,也不扶持夫君上进,只懂得回娘家要钱,还每次都给。再这么要下去,以后她家更不懂得上进了。
嫂子说完这话后,哥哥再见她的时候,便张嘴开始呵斥,全然没了之前的兄妹之情。
如今程临书考上了,她又和蒋梦音交好,分个好差事给程临书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看看那位嫂子还在哥哥面前说她小话不?
看看阿爹阿娘,明里暗里不肯给她钱不?
裴行兰这几日心情好得很,虽然没有折腾掉林湘,让蒋梦音对她有些不满,但是,没几日蒋梦音就被她哄好了。
眼看着蒋梦音亲自给了她药,还出面和小毛打交道,要知道,她裴行兰可没那么多钱打赏下人,还是外人的下人,就为了陷害一个人。
只有蒋梦音这种不把钱当钱的娇娘子才会这么干。
现在,只等着蒋梦音的药效发作了。
“叮当”
茶杯碰到桌案,发出轻微的响声。
裴行兰回过神,看向蒋梦音。
只见蒋梦音抬头道,“这个香丸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能起效的,你记得,让你的人,今晚再去一趟,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混进原来的香料里,不要三番五次地进去,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裴行兰点头,“音娘姐姐,我知道的。昨晚是林湘睡得太晚,那人没什么时间在屋里翻找,只好在香炉里扔了一颗就走了。今晚,今晚尽量让那人把香丸混进她常用的那些香料里。”
蒋梦音不耐道,“行罢,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人发现了,如果有必要,就让那个小毛找人弄。”
之前没有让小毛弄,一个是因为小毛说自己只是在外围,进不了林湘的屋子。
另一个则是因为,这毕竟是害人的事情,不能让小毛知道太多,万一她反水了怎么办?
若是那个林湘厉害点,让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来审,小毛一股脑全说了,她们两个人都逃不掉。
不如这样,人是裴行兰找的,到时候要查,也是先查到裴行兰身上,她自己有大把的时间脱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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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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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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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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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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