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冻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应该叫小吴。其实他本名叫吴文亮。
吴文亮望着鹅毛大雪,平视着他的老爸,问:“爸,咋办?好冷。”
读高中的吴文亮个头长得很快,已经和他老爸差不多的身高了。但是在他的眼中,老爸还是那么一个如山一般高大稳重的沉默男人。
国道两边都是田地,没有看到人家。按照路程估算,距离到江城还有五十公里,掉头回家的话则要好几百公里。
这条路比较偏,很少有长途大巴跑。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更难得看到路过的车辆。
吴文亮很绝望。
他的老父亲眺望远方,说:“先找个地方躲一下雪,然后看看有没有顺风车。唉,以后还是得坐正规的车,坐顺风车也不能坐货车了。”
父子俩顺着国道低头前进。
大概走了五公里后,此时被称作老吴的男人指着路边说:“那有个毛坯房,过去躲一躲吧。”
国道两边是农村,这个毛坯房修了一半,刚盖上屋顶,肯定是因为大雪而停工。虽然有屋顶,但是没有门,站在里面还是受西北风侵袭,但总比站在室外要好一些。
四周只有白雪落下的声音,没有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没有听到车辆的喇叭。
天越来越黑了。
“爸,我好冷。”
吴文亮冻得上下牙齿打架。
“嗯,别怕,来,扶着爸爸的肩膀。”
老吴蹲下来,提出一个奇怪的建议。
吴文亮不知道老爸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地照做。当他把手搭在老爸肩膀上时,顿时感觉到两股暖流从手掌蔓延到全身,就好像泡了个热水脚一样舒坦。
“爸,你肩膀咋这么热?有热水袋吗?”吴文亮问道。
“是啊。还冷不?”老吴说。
“不冷了。”
“那就好。”
吴文亮依靠着老父亲取暖,暖洋洋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
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的床上,旁边躺着老父亲。看房间的陈设,应该是一家便宜的招待所。
椅子背上搭着老吴的裤子,而衣服则盖在被子上。
他拉开窗帘,看到天已经亮了。
阳光刺眼,老吴也醒了。
“这是哪?”
“附近镇上的一家招待所。”
“咱们咋过来的?”
“有个电动三轮车,坐他们的车过来的。给他们发了几根烟。”
吴文亮望着椅子背上的裤子,好像还在滴水。
他顿时明白了,是他的老父亲背着同样身高的他在大雪中跋涉,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小镇上的招待所。
想到这里,他背过脸,眼泪刷刷往下流。琇書網
……
思绪回到病房,吴文亮看着老父亲的肩膀,百感交集。
老父亲肩膀上的火又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仔细回想着。
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老父亲的肩膀就能变得滚烫。
在他读小学的时候,老父亲长年在北方打工。他是个留守儿童。其实那时候村里的留守儿童并不多,他没有爸爸护着,难免被其他的小朋友欺负。老吴也不忍心长时间看不到儿子,就带着儿子来到北方。
有一年冬天,老吴干活时犯了大错,罚了一笔巨款,还被开除了,以至于交不起暖气费。北方的冬天寒冷刺骨,在没有暖气的室内,那是噩梦一般的折磨。从小生活在南方的吴文亮根本扛不住。但老吴让吴文亮抱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像火炉,能够烤火取暖。
于是吴文亮依偎在老吴的肩膀上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
而老吴的肩膀越热,他的脸色就越苍白。
……
类似的记忆越来越多,不断地涌入吴文亮的脑海中。
这些吴文亮忙着在江城打拼,无暇休息,甚至无暇回忆,以至于让这些回忆都变得模糊褪色。
他摸了摸老吴的肩膀,心想着老父亲的肩周炎就是从国道的那个夜晚开始得上的,一旦犯病,就痛不欲生。而且这种慢性疾病难以治愈,困扰了他多年。
等吴文亮上大学后,老父亲又患上了精神病。
老吴这一生,算是操劳的一生。
而老吴具体是什么时候患上精神病的呢?
吴文亮认真思索着。
或许是买房那次吧。
吴文亮在大学时谈了个女朋友,毕业后还在一起。到了谈婚论嫁时,女朋友的爸妈买房为硬性条件彻底否决了两个人五年的感情。女朋友哭得稀里哗啦,但终究没有违背父母的意愿。
如果得不到父母的支持与祝福的话,那么这段婚姻大概率不会幸福。
吴文亮从那个时候起就立志在江城买房。
但是江城的房子哪里是好买的?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室友以五千的价格在三环内买了一套房。毕业两年后,他想做室友的邻居,发现房价涨到了一万二,首付得二三十万。他手里只有几千。他开始认真挣钱攒钱,但是攒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等他凑够房子的首付时,房价涨到了两万,首付需要五十多万。
他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助于老父亲。老父亲砸锅卖铁,四处借钱,豁出去面子不要,死皮赖脸,终于帮他凑够了钱。在签合同的那天,老父亲犯病了,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拿着菜刀四处挥舞,后来被舅舅绑起来送到村卫生室,接着转到镇上的卫生院,最后送到江城的六角亭精神卫生中心。
而自从老父亲患上被迫害妄想症后,他的肩膀便不再火热滚烫了,甚至比身体的其他部位的温度还要低一些。有时候他犯病,肩膀那里便冰冷如铁,冻得瑟瑟发抖。
或许这就是肩周炎的其中一种临床表现症状。
吴文亮给老父亲按肩膀,想着吴笛接下来的补习费和老父亲的治疗费。
晚上他跟老父亲一起吃食堂。
正吃饭,老婆打电话过来。
电话里都是老婆的哭声。
吴文亮心中惊呼大事不妙,肯定又出意外了。
“老婆别哭!出啥事儿了啊?”
老婆还是哭个不停。
约莫哭了一分钟,老婆才断断续续地说:“我爸妈被人骗了,买了几十万的保健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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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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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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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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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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