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你本就是你,别把责任压我身上。”
他浅笑着摇头,“不是,你没懂我的意思。不是说为了救你而改变主意,是你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你说我不属于这里,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肯定过,在认识你之前我过得……”他似在寻找着措辞,但最终也没说出那后面的形容来。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我却听出了浅嘲与情绪低落,这嘲讽不是对我,而是对他自己。
一个宁可掩埋过去,以别人的身份活着的人,那个过去定然不会太美好。
我没有想要去深追的心思,在这世上不如意之人比比皆是,谁又没一点过去呢?听了他所言我真心后悔那会自己的多嘴,一句原本鼓励他离开贼窝的话,居然是我现在受困的罪魁祸首。不过转念想那也就是他说说而已,如果有心要做一件事,那就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马车重新驾上路程,一天接着一天,离我的银杏村越来越远,也离我的阿平越来越远。
我从无能为力到渐渐茫然,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眺望天边。期间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的,事实上也付诸了行动,可是我没法偷到盘缠。
明知逃跑路漫长,还不顾后果的,那叫莽夫。不能说先跑路了,然后再沿街乞讨回程吧。所以一开始我先观察,看陆锋将盘缠放在哪里,等发现后就气馁了。他是贴身放在内袍里面的,要从他身上偷简直是难上加难,不过我还是尝试了。
诚如他所言,基本上能不入城就不入,连去农舍借宿都不曾,马车成为了我的活动范围,白天坐着,晚上睡着,而陆锋每次不是靠坐在外打盹,就是找个林子靠在树旁睡上一晚。
他似乎知道我不会冒失地跑路,所以夜晚也不会特意防着。
那晚月黑风高夜,我等到夜半时才悄悄从马车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陆锋身边,特地观察了好一会确定他的呼吸清浅是处于熟睡中的,才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伸手过去。
第一回干“贼”的事,那心跳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摸着他胸前衣襟感觉到某处鼓起,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入他怀中,指尖刚触及一个类似布包的东西,突然我的手就被摁住了,而我以为睡着的人睁开了眼。
黑眸一片雾色,证明之前他是在沉睡,但是此刻我被当场抓包了。
他低头看了眼我还伸在他怀中的手,又再抬起眼,眸光幽幽而道:“从我身上你偷不到东西的。”我欲缩手,却被他擒拿住手腕不放,“不要逃。”
眼睛怒瞪着他,“你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把我抓来,还不允许别人逃了?你敢不敢放了我赌一局,看你能不能再抓到我,如果被你再抓到我就对你服气。”
他垂落了眸淡淡回我:“激将法对我没用。”
气得我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个人真是油盐不进,软硬都不吃,想套路他又屡屡失败。
于是我的逃跑计划宣告失败,只能等待时机再作后定。
可当时机真的来临时,我完全猝不及防。那日午后我在马车里打盹,正瞌睡中听见外头传来语声,起初我没在意,只当陆锋在问路。可过了片刻语声还在继续就不由好奇了,挑起窗帘朝外看,不由一愕,并非是我以为的过路者,居然是熊一、玛雅等人都来了。
这还是打从我被陆锋劫走之后头次见着他们,我微微眯起眼,这是否意味着目的地就要到了,还是,已经到了?目光眺望远方,其实这一路过来不是没有发现我们所经之地越来越贫瘠,之前还会路过城镇,哪怕过门不入也至少能在马车上看到,可后来就基本上连村庄都难看见了。
这个思路是对的,身为逃犯往荒籍的地方走便减少被官兵通缉的危险,但有句话叫小隐隐于村,大隐隐于市,不见得藏匿在城镇之中就不好。因为往山村里躲虽然被抓到机会变小了,可生活质量也降低了;相反若隐匿在城镇中多的是改变的机会。
有感脸上投来一道目光,转过头就对上陆锋的视线,相视片刻他走到了马车前对我道:“到这地界已经安全了,我便让熊一将人都聚集起来一块走。”
他是在跟我解释熊一与玛雅等人的出现,我没有直面回应他,朝着一众人看了看提出要求:“能让玛雅陪我一起坐马车吗?”他点点头,回转身便让玛雅上来了马车。
玛雅在马车上显得有些拘谨,缩在角落里左看看右看看,眼中有着新奇,显然她是第一回坐马车。我也不急着去攀谈,等她兴奋劲过去了才笑问:“你们这些天都还好吗?”
玛雅点了点头:“在首领的精密布划下我们并没有遇上追兵,一切都很顺利。”
“精密布划?你们不是跟在我们马车后面走的吗?”
“不是的,首领说同走一条道容易让官兵一锅端,让大家分散了走,我们刚从布城过来。”
听着玛雅的回答我心头不由狂跳起来,但强抑住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探问:“你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吗?”玛雅奇怪地看着我,“首领没有和你说吗?我们要去北平啊。”
北平?心漏跳了一拍,这个城名……是巧合吧。没多想,这时我的目的在玛雅身上,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你们这一路上定吃了不少苦吧,是熊一他们去打猎为生的吗?”
“途中难遇山林,想打猎也难。幸而逃出来时我有将寨中的银两都带在身上,这才能支撑着勉强维持生计,否则恐怕很难追上首领的步伐了。”
果然没判断错!熊一和其它几个男人都是粗人,他们定然不会有太细腻的心思来管账,玛雅曾是老首领的女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寨中人尊重的,掠夺来的钱财由她管理合情合理。
获知了我想要的讯息后,后面便随意地听她述说这些天的经历,偶尔插上一句话。一直熬到夜里大伙结营休息时,我又一次行动了。因为从玛雅口中得知,最多只要两日便抵达北平了,我已经不能再等,一旦入了城那能逃脱的几率就更小了。
相比陆锋,从玛雅这处偷到盘缠轻而易举,我细点了数目应该够支撑半个月。
夜深人静里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男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身边玛雅早就睡沉过去了,这次我一再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人多了不要紧,关键是陆锋,这些人里我只忌惮他。
人的入睡期是子时,沉睡期是丑时,再往后虽然还夜深但很容易醒。所以我特意等到丑时的后半时辰才悄然行动,之前已经观察过地形了,陆锋与熊一他们都集中在马车的右边,左侧是山壁,但空间足可供人横向而走,还能以马车为掩体。
几乎是一直贴着山壁而走,一点一点离开营地,悄无声息。
一再回头确认并没有人追上来,还有些不确定自己真跑出来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能够如此顺利,接下来才是最严峻的考验。不能走原路,又没有交通工具,那么玛雅他们的路线则会是我的选择。白天陪着玛雅聊嗑我是难得的很有心机,除了获取了想要的讯息外,便一直在往她路线上带,她对我不设防,几乎将经过的每个小镇或城名都告诉我了。
脑子不见得能记住那许多,但我只要一个大致方向就行。
第一站是布城,有点冒险,可我必须补给一些干粮。因为白天是在午睡中玛雅他们赶过来的,所以方向并不确定,只能理性判断方位,可能倒霉了太久终于要转运了,居然在日上中天时抵达布城。
这是一座小城,比起我唯一去过的京城差了很多,但要比银杏村外的小镇要大一些,而且是有驻兵的。我将干粮买好后不想多停留,考虑是否要买匹马作为代步工具,漫漫长路全靠徒步可不是单单毅力就能坚持得下来。可关键是我不会骑马,现在来学会不会太迟?
等我问过买马的费用后顿时打了退堂鼓,囊中羞涩,一匹马就能将余下的盘缠都用掉,更别提马车了。卖马的小贩见我转身要走,不断游说我不如买一头驴,价钱不但比马便宜了一半,而且不高,适合姑娘家来骑。
我有些动摇,驴的速度可能没马快,但是胜在安全,而且一路上也算是有个伴吧。最后压了压贩子的价,真的忍痛掏出银子买下了一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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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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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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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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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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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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