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小厮发了疯似的对他拳打脚踢,而院中的一众兵丁则跟看笑话一般在旁边看着戏,显然,这种戏码对他们来说并不新鲜。
江流儿绝望的用双手护住头,脑海中则不断的浮现出雪影、石头、小沐、小叶......。
“我要死了么?”这是谁身处绝境都会思考的问题,江流儿也不例外。
但他还有一丝希望,他从围殴的人缝中向外看去,刚才还与他争抢颇凶的一众流民仿佛见到了恶鬼似的,不断地将自己的头埋到自己的身体里,哦,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到自己的裤裆里,犹如一只最可怜、最无助的鸵鸟,当然,他们并没有见过鸵鸟。
他们的眼睛甚至连看一眼江流儿的勇气都没有,丝毫没有争抢食物时的凶狠与暴戾。
“你们动手啊!他们打不过我们!”江流儿撕心裂肺的喊道,没有人回应,甚至一众人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既不选择逃,也不选择站起来。
江流儿的声音淹没在了小厮们的骂声中。
“哪怕有一个也好!”江流儿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有两个男人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江流儿后又很快的将头埋了进去,而且是埋得更深了。
一个小女孩动了动,江流儿涌起了一丝希望,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小女孩旁边深处一支手,一支饱经沧桑,同时又宽厚有力的手,拉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小女孩,那可能是小女孩的父亲吧,江流儿想。
一个女人想要说话,很快被旁边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巴,那只手同样很宽大,很有力,将女人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确保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漏出来。
江流儿绝望了,甚至连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他也感觉没那么疼了。
江流儿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白城的,后来才从石头哪里知道,自己是为数不多的被雪影亲自送过去的孩子,这对于这帮少年来说,无疑是一种殊荣。
江流儿以这份殊荣为豪,自觉无形之中比其他孩子都要高一截,他蓬勃的生机,和压制不住的活力,让他成为少年团中的一个名人。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对未来同样充满了希望,他相信,他可以用自己的双拳打出一片天。
很可惜,梦想是脆弱的,希望是脆弱的,生命更是脆弱的。
江流儿死了,眼神之中还满含着希冀,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梦想中的未来。看到了自己与雪影、石头、小叶、小沐等人手牵着手,一起在大草原上欢快的跳着、笑着,什么时候能去草原看看呢?这是他的梦想,现在,他实现了。
一个人的武力是脆弱的,正如江流儿面对一众小厮一般,在绝对的实力和人数压制下,一切都犹如土鸡瓦狗,瞬息而灭,在白城的漫天大雪之中,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搅起,就这么无情的破灭了。
这样的场景在白城的各处都上演着,只不过主角变成了邦察和一众亲卫带领兵士,蒙古军士的战力在此刻显现的淋漓尽致,面对街面上的零星骚乱,一众军士毫不犹豫纵马冲杀,在血的刺激下,所有的民众和流民,都以最快的速度散去,邦察几乎没有费一个兵丁,就已经将街面上的骚乱扫荡得差不多了。
更为重要的是,邦察同样执行着帖木儿的命令,几乎所有的骚乱都爆发在米面行门口,而当邦察将米面行掌柜的带出来时,很多由此带来的骚乱立即得到了平息,周围陋巷中居然响起了一阵零零散散的掌声,似乎元凶伏诛,自己又迎来了活命的希望。
邦察沉默着将所有的米面行掌柜带回了县尹府。
等了两个时辰,已经站得两股战战的掌柜们才终于见到了今天的正主。
“本官的命令很简单,各大米面行正常开行卖粮,如果有胆敢不卖的,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帖木儿说完一句话便转身回去了,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米面行掌柜和邦察等人。
所有人都做好被帖木儿杀人立威的准备,钱庄掌柜开会时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白城,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尤其是听说吴法言吴县尹得知自己的远方亲戚被帖木儿杀死时,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无疑更让一众人等加深了对帖木儿的畏惧。
但今天的帖木儿显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众掌柜毫发无损的从县尹府中走了出来,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自己的米面行。
他们很听话,在回到米面行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伙计打开柜门,大声吆喝着售卖米面。
早就等候在外的民众原本破灭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但当他们看到桌案上摆放的价签时,希望又在次破灭。
卖了吗,卖了。
价格呢?当然也降了,但降了多少呢?这就十分不好意思了,本店由于存货有限,大家都要买,那就只能价格高一些了。
买不起怎么办?不好意思,出门左转,有典当行,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家伙什,赶紧拿去当了吧,这个世道,保命才是大事。
可是家里已经没什么可当的啦!家里有闺女么?有媳妇么?或者有儿子么?有?那还犹豫什么,醉香楼、宜春院、鸭儿馆,还有乌衣巷,赶紧卖去啊,再晚了可卖不起价了。
可是......没什么可是,这米面行又不是我家的,你可怜,我还可怜呢。
你要不买就别挡着道,后面还有人要买呢。
乔装出行的吴法言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帖木儿居然会用这么一招。
在排除了帖木儿会强力镇压的选择后,米面行就是解决的关键,他一度也认为帖木儿会杀人立威,逼迫所有的米面行尽快放粮,但没想到,帖木儿玩了一手阴招。
人抓了,也放了,米面也卖了,价格也降了,至于你能不能买得起,那不好意思,我管不了。
谁也没得罪,还无形之中将所有的隐患因素按了下去,至少在短时间内,又为新钞推行争取了时间,而最后所有的隐忧,自然会有吴法言来扫尾,跟他帖木儿有什么关系。
吴法言笑了笑,虽然帖木儿的这一手出乎意料,但注定动摇不了根本,如果开始的骚乱是迸发出了几点火星,那么现在就是被帖木儿将火星踩到了地里,却没有熄灭,迟早还是会再燃起来的。
吴法言转身离开,去完成帖木儿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安抚,安与抚,本来就是两件事,现在合在一起做,连吴法言都觉得挺有意思。
米面行此刻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白奉甲和雪影早早就易容到了最近的米面行旁边。
当骚乱爆发时,白奉甲很清楚的看到其中有人带头,而那些人显然不是一般的流民,但雪影制止了他进一步行动的打算。
当米面行掌柜被邦察等人带走时,白奉甲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当米面行掌柜被重新放回来是,与所有人一样,白奉甲同样不知道帖木儿到底是什么打算。
直到看到米面行中的一幕,白奉甲似乎理解了为什么雪影一直保持着那副神色,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戏一般,而且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而背后的导演就帖木儿,所有的人,包括白奉甲,包括老妇人,包括江流儿,同样包括吴法言,不过都是这场戏中的一个演员罢了。
他们随着帖木儿的一举一动而滑稽的跳动,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戏耍,事情仿佛解决了,但又根本没有解决任何事情。
雪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起白奉甲回到了醉香楼。
白奉甲沉默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杀了那么人有什么用处,更像是替帖木儿铲除了吴法言的势力一般,本以为可以延迟新钞的发行,但最终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丝毫作用,新钞的发行最终还是延缓了很多,只不过无碍大局罢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旧钞、新钞都是一个样,根本不存在任何区别。
“白大哥。”一旁的雪影看出了白奉甲情绪的变化,但她并没有什么话安慰他,已经在白城中生活了十年的雪影,早已经习惯了官场所有的蝇营狗苟,帖木儿的举动可能会出乎雪影的意料,但仔细思考下来,又都合情合理。
醉香楼的生意再次好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皮肉生意,而是买卖生意。
无数的流民,甚至很多白城的普通百姓,几乎第一时间就涌到了醉香楼,祈求着醉香楼将自己的女儿或者妻子买回去,因为他们知道,醉香楼的价格一向是最公道的,也最不会坑害人。
其中一些感到羞愧的,只是将女儿牵在手上,睁着一双无神、可怜、祈求的眼睛,愣愣的等待着醉香楼宣布自己的命运,如果在醉香楼卖不出去,那就只能到其他地方任人宰割了。
另外一些急迫的,根本不顾寒冬凌冽的天气,强迫着自己的女儿或妻子脱下衣服,犹如牲口一般展示着她们的模样、身段、肌肤,还不时打掉她们用来遮掩重要部位的手,只留下可怜的女人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种绝望的感觉涌上白奉甲的脑海,而站在一旁的雪影,早就已经没有丝毫感觉。
乱世人如狗,哪还能保留一丝人的尊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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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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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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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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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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