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还无法适应这般矫情的自己,想要阖上双眼平复心情,又舍不得把目光从微浓身上移开,就这般定定地,茫然无措。
微浓却以为他是刚醒过来的缘故,神智不太清爽,遂问道:“要不你擦把脸?”
原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一摸,掌心竟被扎了一下。这是他的胡须!原来已经这么长了!他一定很丑很狼狈!
原澈恨不得找面镜子照一照,又恐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惨不忍睹,心内一时挣扎不已。
微浓见他不对劲,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伤口发作了?”
“不是……”原澈艰难地张口,“有镜子吗?”
微浓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只觉得数月以来从未如此开怀!她兀自笑了半晌,才勉强掩面回道:“放心吧!世子您天生丽质,无论是蓬头垢面还是粗布麻衫,都难掩您的绝世风采!”
这是变相说自己蓬头垢面了。原澈将脸埋在臂弯里,心情无比地失落:“我想刮胡子。”
微浓一挑眉,看了看四周:“没有刮胡子的刀具,要不用龙吟剑试试?”
原澈闻言更加郁闷:“那我还是擦把脸吧。”
微浓犹自笑个不停,起身打水去了。不多时,她拿着一条湿汗巾返回,正要替原澈擦脸,后者却是别扭地拒绝:“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才刚醒,别逞强。”微浓自然而然地拒绝,亲自替原澈擦了脸,顺便连他的脖子、后颈一并擦了擦。
原澈默默感受着微浓修长手指的清凉抚触,心里蓦然涌起一阵甜涩之意,甜于她的悉心照料,涩于自己的被动无力。
“好了,”微浓替他擦完脸之后,待要起身去收拾,原澈已经拉住了她的衣角,“你怎么救我的?”
微浓想了想,刻意隐瞒了自己打开箱子的事情,只道:“你失血昏迷,我把那半锅鹿血喂你喝了,又去找了些外用内服的草药。”
“你不是不懂医吗?”原澈又问。
“我小时候在镖局长大,耳濡目染,略懂一些外伤用药。”微浓停顿片刻:“幸亏那条鳄鱼没毒,否则我还真救不了你了。”
“那是条鳄鱼?”原澈难掩目中惊愕。
微浓点点头:“是啊,体格还不小呢!”
原澈沉默起来,内心羞愧不已。他堂堂魏侯世子,连一条鳄鱼都对付不了,最后还让心上人来救,真得十分没面子。
微浓看到他的表情,也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禁嘲笑:“你啊你,受伤了还顾及这么多,太虚荣!”
原澈已经无力辩解,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折腾了整整一天,微浓也有些困倦了,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原澈立即察觉到了:“要不你先歇着吧,我也……再睡会儿。”
“行。”微浓没客气,转个身躺在了他旁边。这些日子她一直是这么睡下的,为了方便照顾原澈。
但后者显然受宠若惊:“你……”
微浓醒悟过来,便将褥子往旁边拉了拉,口中不忘说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了。”
“嗯。”原澈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你好好休息。”
微浓翻过身背对着他:“小解喊我。”这些日子里,不要说喂汤喂药、盥洗擦身了,原澈吞咽困难,都是她将食物咀嚼之后喂给他吃,甚至大小解都是她在伺候。为了方便半夜照顾他,也为了防止野兽夜袭,她从来都是整夜整夜燃着篝火,此刻亦然。
原澈也没主动提出灭了篝火,一旦这山洞黑下来,他就看不到微浓的身影了。昏迷五天人事不知,他竟觉得如隔三秋未见,此刻盯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看不够,唯恐自己一眨眼,她就如夜风一般飘走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他回光返照的想象?她真得一直在照顾他?就连大小解都负责到底?原澈不敢想象她一个孤身女子,竟敢留在这荒山野岭照顾自己这个非亲非故之人,条件简陋不说,还随时可能遇到来自野兽的袭击,而且要承受无边的寂寞与绝望……
至少他自问做不到。即便他的父侯遇上这种困境,他都无法毫不懈怠地服侍大小解。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这一刻,原澈竟觉得眼眶发热想要落泪。他是如此幸运,能够得到她不离不弃的照顾;而楚璃……又该何其幸运?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做了件极其可笑的事情——嫉妒一个死人。
“微浓……”他不由自主地唤出了口。
“嗯?”微浓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大约也是无意识的。
原澈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于篝火声中默默聆听她的呼吸,一夜无眠。
*****
直到翌日,原澈才想起来那几口箱子的事。早上两人用了些野果,他便顺势问了出来。
微浓如实说到第五个箱子仍在水下,又面不改色地谎称自己打不开,原澈对此也没有丝毫怀疑。如今就算微浓把黑的说成白的,他也会无条件相信,更何况这趟寻宝之旅实在太辛苦,任谁都会觉得这几口箱子必定还有玄机,不会被轻易打开。
原澈沉吟片刻,主动提道:“那几本国策我不要了,全都给你。”
微浓大为惊讶:“全都给我?”
原澈笑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如何报答都不为过。难道本世子的命还比不上几本烂书?”
几本烂书?果然是魏侯世子会说出来的话,微浓不禁笑着调侃他:“昏迷一场也没能让你改了性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谁说我没移?”原澈立即还口:“我……变了很多啊。”
微浓懒得与他斗嘴,只追问道:“你真的把国策都给我了?”
“当然!”原澈应得痛快。
微浓闻言心里踏实了。原本她将国策和奇书偷偷藏起来,心中还觉得愧对原澈。如今得了这番话,倒也藏得理直气壮了。她藏她自己的书有错吗?没有!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欢欢喜喜地道谢。
原澈见状又有些郁闷:“你该不会是为了几本国策才留下照顾我的吧?”
“不是。”微浓斩钉截铁地回道。
原澈心头涌上欢喜。
“我是怕宁王和魏侯找我算账。”
原澈霎时又感到失落起来。
微浓却没再搭理他,径自出去干活了,洗衣、采药、打猎、劈柴,她外出一趟做完了所有事。可正因为事情多,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原澈在山洞里就等急了。
但令他苦恼的是,他伤的地方太尴尬,不要说出去找人了,就是站起来都困难。他犹豫再三,正打算试着爬起来,便瞧见微浓抱着柴火和草药回来了,手上还抓着一只兔子,肩头搭着两件半干的衣裳。
若在从前,原澈一定会大声质问她去哪儿了,会大发一顿脾气。但现在,他问不出口了。
微浓也没在意太多,径直去生火熬药、烤野味。两人吃过兔子之后,她又喂他喝了药,最后道:“翻身,我替你敷药。”
原澈心里非常挣扎,一方面他很享受微浓的“服侍”,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难堪。最终,面子问题还是胜过了一切,他磕磕巴巴地道:“我……我自己来吧。”
“你看得见吗?”微浓反问。
原澈勉强回头试了试,的确会视线受阻,便也只得磨磨蹭蹭地撩起衣袍,露出受伤的部位。
微浓立即“咦”了一声:“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原澈自然不会说,是自己等她等得太焦躁,翻身时用力过猛了。
微浓也没多问,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血迹,替他刮掉旧药,换上了新药。刺痛兼微凉的触感拂过患处,原澈只觉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琇書蛧
微浓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但也能理解,毕竟他这是头一次清醒地面对她换药。她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手上动作却加快了些,不多时便将药换完了。
“需要方便吗?”她问。
原澈摇了摇头,为了不麻烦微浓,他打算尽量少喝水。
微浓委婉地安慰:“没事,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正常。”
可她不明白原澈的心思,如若伺候他的是魏侯府下人,他自然不会觉得麻烦。但在心上人面前,这是他最不想让对方看到的禁忌。
他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主动转移了微浓的注意力:“看我这伤势,一时片刻是无法下山了……你打算怎么做?”
微浓没太明白:“什么怎么做?”
“你……是要先下山?还是等着我?”原澈略显期待。
微浓娥眉蹙起:“我若先走,你怎么办?”
至此,原澈也自知瞒不下去了,只能实话实说:“我来之前已向父侯留下书信,如若五月末我还没下山……让他派人来接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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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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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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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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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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