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境内密林繁茂,百姓对大自然又敬又畏,因此国内城池的名字一律都与树木有关。譬如十万大山脚下的落叶城,还有他们即将抵达的姜国国都,苍榆城。
来时路上,师徒两个早已商量好,打算让连庸引荐他们去见姜王后。一则冀凤致与连庸曾有过几面之缘,彼此之间互相敬重;二则微浓的身份毕竟不如从前,她又不想再继续沾聂星痕的光,也怕冒昧求见会惹得姜王后不悦。
思来想去,连庸的确是最合适的引荐人选。但只要想起他的弟子连鸿正在燕国为官,不知怎地,微浓心里又有些抗拒。
冀凤致猜到她的心思,便宽慰道:“连鸿是不是宁国细作尚且有待考证。他若真是祁湛安插的人,又何苦为了我暴露身份?也许他真是料事如神,算出我到了燕国呢?”
微浓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对聂星痕说的那么明白。她只要让聂星痕有所防备,不被连鸿的言语所蒙蔽就可以了。
“我倒觉得,连庸此人圆滑,也许他的弟子会是双面细作,同时为燕宁两国效力,各不得罪。”微浓说出自己的猜测。
冀凤致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但你不能否认,连庸的弟子的确各个出类拔萃,才能得几国君王之重用。”
微浓默然。眼下她倒希望连鸿是宁国细作了,如此一来,她便可以说服自己,他的那些批语全都是别有居心了。
“今日进了苍榆城,我便立即去连府送上拜帖。若无意外,三日内咱们便能见到连庸。”
不出冀凤致所料,他送上拜帖的第二日,连庸便有了回应,还亲自派了马车去接他们。临去连府之前,冀凤致对微浓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你对连庸有什么看法,他毕竟在姜国德高望重,咱们又是有求于人,你可不要惹他不快。”
微浓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多虑了。虽然我对他的处世之道不大赞同,但他毕竟救过我的命,又是医中圣手,我岂敢不敬?”
冀凤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那就好,咱们走吧。”
两人一路乘车,还没走到连府,远远便见连庸站在门口等候。见了他师徒二人,连庸更是热情招呼,直让两人感到受宠若惊。
微浓发现冀凤致和连庸很熟识,不禁感叹天下之小。而连庸得知冀凤致与微浓是师徒,亦是感叹世事之巧。
三人彼此客套一番,无非是“别来无恙”云云。冀凤致也不做迂回,直白地道明了来意,提出想见姜王后一面。谁料连庸竟一口答应,毫无为难之色,还笑道:“王后娘娘等这一天,已然等了很久。”
听他如此说,微浓不禁心中一紧,而后又是一松。
在连庸的安排下,微浓和冀凤致只等了十天,便得到了姜王后的传见。早在刚进苍榆城时,微浓便曾听说姜王后驻颜有术,可饶是如此,她在见到本人之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王后娘娘闺名楚瑶,亦曾是楚国的大公主。毫无例外,她也继承了楚王室的好样貌好气质,冰肌莹彻,端丽冠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熟之美,举手投足充满贵气。细算起来,她也该近四十岁了,可那肌肤便如上了釉的白瓷一般细腻光洁,丝毫不见风霜之色,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
若不是发髻上那顶蛇形后冠,还有腰间的蛇纹描金腰带,很难想象她如此风姿会是姜国的铁腕王后,楚瑶。
许是已经习惯了众人的赞叹目光,姜王后面对微浓的打量只是微微笑着,毫无骄奢之色。而与此同时,她也在打量微浓。
微浓觉得她一定对自己失望极了,似楚璃那般芝兰玉树,自己这平庸之人焉能配得上?如此想着,又不由自主想到了云辰,这才赶紧回过神来。
“说来微浓姑娘也该是我的弟媳,只可惜造化弄人。”姜王后看了微浓半晌,面上浮起一丝淡淡哀伤,称呼上却颇有蹊跷,立即与微浓划清了界限。
微浓闻言沉默片刻:“能成为楚璃的妻子,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姜王后这才面露几分欣慰之色,缓缓点头:“不枉他待你这么好,临终前还想着你。”
“临终”二字一出口,微浓心头立时“咯噔”一声,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云辰……”
姜王后叹了口气,坦然相告:“他是珩弟。”
虽然已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但微浓还是不肯相信。这是何等机密之事,姜王后不该如此轻易就告诉自己;而且云辰那张脸,那气度举止……实在与楚璃太像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姜王后看她不愿相信,又是轻轻一叹:“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住你了,个中内情说来话长,还牵涉了不少楚宫秘事。真要细究起来,要从将近四十年前说起……”
姜王后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旷远,带着微浓和冀凤致沉沉陷入一段回忆之中:“多年以来,楚国百姓都晓得一桩佳话,就是我父王与母后鹣鲽情深,我们姐弟六人一母同胞……其实不然,我并非母后亲生。”
姜王后说到此处,微浓顿时心中一惊,已能预知姜王后今日这番话的分量了。于是她便看了冀凤致一眼,寻思着是否该让师父回避,以免让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神色落入姜王后眼中,后者却是平静地道:“无妨,听说复熙曾跟随冀先生练过软剑功夫,如此说来,冀先生也算他半个师父,并非外人。与其让冀先生回避,不如今日我一并相告,日后也能省去好多麻烦。”
听闻此言,冀凤致的重点落在了“并非外人”四个字上,颇感欣慰;而微浓却暗暗注意了最后一句,心中略略有些防备。
但如今得知内情才是最重要的,微浓决定静观其变,便继续听姜王后说了下去:“其实我父王和母后鹣鲽情深是真,但我却是父王身边的教养宫女所出。当时母后做太子妃才四个月,而我亲生母亲却已有了三月身孕。太子新婚期间传出这等丑闻,也是折辱王室的颜面,母后便主动提出认下我,顺水推舟假装有孕,在我出世之后,又将我的亲生母亲秘密处死了。”
原来大公主楚瑶是教养宫女所生,那的确是楚王室的丑闻了。教养宫女是什么?是宫中教导王子男女之事的宫女,往往都是承过宠而无封之人。她们既然受过王恩,出宫已是不可能了,留在宫里又身份尴尬,其中性情好的女子便会被派去给王子们“启蒙”。说得难听些,就是“同侍父子二人”。
这样的宫女,往往都是赐过药的,不会再有身孕。而且在王子娶妻纳妃之后,她们也就失去了用途。若是运气好一些的,能被王子念个旧情,也许还能谋个差事,从此做个嬷嬷;运气若是差一些的,只好在宫里自生自灭了。这事虽然很残忍,但已是流传了千百年的规矩,莫说王宫内如此,大户人家也是如此。若是谁坏了这规矩,那便是有违礼制。
可当时还是楚太子的楚胤既然已娶了正妃,怎么还会与教养宫女继续厮混?即便太子妃有什么隐疾,可她还有娘家带来的陪嫁宫女,甚至放眼整个云台宫的宫女都是太子的人,他怎么就让教养宫女有了身孕?微浓愕然之余,实在难以将这种荒唐事与楚王那张清瘦的面孔联系起来。
姜王后看到微浓的表情,面上也渐渐露出一丝讽刺:“其实母后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一则她不想让父王的长子长女落在别人头上,二则也是遮掩这桩丑闻。我王祖父因为此事,对我母后赞不绝口,我父王从此也对她千依百顺,事事迁就,她这才有了椒房专宠。”
“我幼年时,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想着自己是父王母后唯一的孩子,不知有多骄纵霸道。但后来我懂事了,便渐渐觉得很奇怪,宫里既没有嬷嬷管教我宫规,我也不懂读书女红,外人都道是父王母后溺爱我,实则我身边的人都明白,这是要对我放任自流了。”m.χIùmЬ.CǒM
姜王后说到此处,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我当时毕竟年幼,根本想不到会有内情,问了母后几次,她都是敷衍了事。如此一来,我便被生生耽误了,及至十岁,诗书礼仪一样没学,性子也渐渐野了。”
“说来倒是奇怪,这其间我母后曾有过两次身孕,但都无一例外小产。她便怀疑是我出身低微妨碍了她,要找个理由将我赶去别宫。我自然哭着不肯,在宫里闹腾一场,将母后气晕了,可她这一晕,却被御医再次诊出了身孕。”
姜王后忽然看向微浓,露出一抹奇异的笑:“而且,她还怀了双生子。我这一下子,从灾星变成了福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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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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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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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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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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